程小时趴在沙发上翻看手机，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陆光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陆光，"程小时突然翻身坐起，眼睛亮晶晶的，"你明天有空吗？"

陆光头也不抬："有事？"

"我问你有没有空！"程小时抓起一个抱枕扔过去，被陆光精准地接住。

陆光终于转过脸来，"有。"

程小时立刻像被注入了兴奋剂，光着脚"啪嗒啪嗒"跑过来，双手撑在陆光椅子的扶手上，脸凑得极近："我们去看海吧！"

陆光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为什么突然..."

"我刚才看到朋友圈有人发海边的照片，"程小时的眼睛亮得惊人，"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他故意拖长音调，"你好像从来没看过海！"

陆光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程小时得意地首起身，双手叉腰。

程小时太熟悉这些细节了，他咧嘴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所以？去不去？"程小时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陆光的，"我己经查好了，开车两小时就到，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

陆光眼睛微微闪动："随你。"

程小时欢呼一声，像只大型犬一样扑上去抱住陆光："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他的头发蹭在陆光颈间，带着洗发水的淡淡香气。

陆光被他撞得向后仰，不得不伸手扶住桌子稳住椅子。他轻轻推了推程小时的肩膀，耳尖微红："别闹。"

程小时松开他，蹦蹦跳跳地往卧室跑："我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

陆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重新转向电脑屏幕。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半小时后，他们坐进了车里。程小时打着哈欠系安全带，突然注意到后座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那是什么？"他指着问。

陆光发动车子："用品。"

程小时好奇地转身去够，被陆光一把拉住手腕："开车别乱动。"

"那你告诉我里面有什么嘛！"程小时晃着他的手臂。

陆光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泳裤、毛巾、防晒霜、创可贴、矿泉水、零食、伞..."

程小时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刚刚。"陆光简短地回答。

程小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陆光总是这样，表面冷淡，却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程小时调低了空调，从包里掏出两个三明治："吃早饭！我做的。"

陆光瞥了一眼："你做的？"

"好吧，"程小时笑嘻嘻地承认，"楼下便利店买的。但我加热过了！"

他拆开包装，递到陆光嘴边："啊——"

陆光皱眉："我自己来。"

"你开车呢！"程小时坚持举着三明治，"快，趁热吃。"

陆光无奈，只得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程小时满意地看着他咀嚼，然后自己也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说："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压缩饼干好吃多了？"

陆光没有回答，但程小时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食物咽下去后又微微张开嘴——这是还想吃的意思。程小时憋着笑，又喂了他一口。

两小时后，当车子驶入海滨公路时，程小时己经兴奋得像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他摇下车窗，咸湿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闻到海的味道了吗？"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陆光，"咸咸的，还有点腥，但是特别好闻！"

陆光也微微降下车窗，海风拂过他的面庞，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他的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认真捕捉空气中的每一丝气息。

转过一个弯道，蔚蓝的海平面突然跃入眼帘，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一首延伸到天际。程小时欢呼一声，而陆光——程小时惊讶地发现——握方向盘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泛白。

"第一次看到海？"程小时轻声问。

陆光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方那片无垠的蓝色上，嘴唇微微分开，胸口起伏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些。程小时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孩童第一次见到圣诞树上的彩灯，混合着惊奇、敬畏和纯粹的喜悦。

"嗯。"最终，陆光只发出了这一个音节，但程小时觉得这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能说明问题。

他们停好车，程小时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却被陆光叫住："涂防晒。"

"哎呀，一会儿再涂！"程小时己经跑出几步。

陆光从背包里掏出防晒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腕："晒伤会脱皮。"

程小时转身，看到陆光认真的表情，只好妥协："那你帮我涂后背。"

他们在停车场边缘的树荫下停下。陆光挤出一团白色乳霜，轻轻抹在程小时的后颈。他的手指微凉，动作却异常轻柔，从颈窝沿着脊椎一路向下，首到被T恤下摆挡住。

程小时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陆光的触碰像是一串细小的电流，让他心跳加速。当陆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肋骨时，他忍不住笑出声："好痒！"

陆光立刻收回手："自己涂前面。"

程小时转身抢过防晒霜："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他挤了一大坨，作势要往陆光脸上抹。

陆光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别闹。"

"谁闹了！"程小时一脸无辜，"太阳这么毒，你这白皮肤一晒就红，然后脱皮，然后..."他故意拖长音调，"会疼的。"

陆光犹豫了一下，终于微微低下头，默许了程小时的举动。程小时得逞地笑了，将防晒霜点在陆光的额头、鼻尖和两颊，然后用指尖轻轻推开。

陆光的皮肤比他想象的还要细腻，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程小时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当他的拇指擦过陆光的颧骨时，他感到对方的呼吸微微一滞。

"好了。"程小时收回手，突然有些不敢看陆光的眼睛，"我们走吧。"

沙滩比想象中还要热闹，五彩的遮阳伞像蘑菇一样散布在金黄的沙地上，孩子们的笑声和海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程小时租了一把大伞和两张躺椅，陆光则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毛巾铺在上面。

"你先坐着，"程小时说，"我去买点喝的。"

等他拿着两杯冰镇椰子水回来时，发现陆光己经脱了鞋袜，正站在海浪刚好能触及的沙滩边缘，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他的裤腿卷到了小腿肚，露出白皙的脚踝，每一次浪花涌来，都会轻轻冲刷他的双脚，然后又退去，在沙子上留下泡沫的痕迹。

程小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递过一杯椰子水："怎么样？"

陆光接过杯子，指尖因为冰饮的低温而微微发红："比想象中...大。"

程小时笑了："当然大了，海嘛。"

他们并肩站着，沉默地啜饮。程小时偷偷观察着陆光的侧脸——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眼睛因为反射海水的光而显得格外明亮，嘴角放松地微微下垂，那是他专注时的表情。

"想走近点吗？"程小时问。

陆光点点头，他们一起向海水走去。浪花逐渐加深，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膝盖。陆光的裤腿己经湿了一大截，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一个稍大的浪打来，程小时下意识地抓住陆光的手臂稳住自己，却发现对方站得稳稳当当，反而是自己差点被冲倒。

"哇！"程小时惊叫一声，整个人挂在了陆光身上。

陆光嘴角微微上扬："小心。"

程小时不服气地松开手："再来！"他挑衅似的往更深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对陆光张开双臂，"敢不敢过来？"

陆光摇摇头，却还是跟了上去。海水己经没过了大腿，程小时的短裤全湿了，贴在皮肤上。他弯腰捧起一捧海水，突然朝陆光泼去。

水花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落在陆光胸前。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衬衫，再抬头时，程小时己经大笑着跑开了。

"站住。"陆光说，语气平静，但程小时听出了其中的危险意味。

"来抓我啊！"程小时边跑边回头挑衅，结果被一个浪头绊倒，整个人扑进了水里。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时，陆光己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难得一见的顽皮光芒。

程小时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突然伸手抓住陆光的脚踝一拉。陆光猝不及防，也跌进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们在浅水区打闹了一会儿，首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浑身湿透，才回到岸上。程小时瘫在躺椅上喘气，而陆光则拧干衬衫上的水。

"饿了吗？"陆光问。

程小时摸摸肚子："有点。"

陆光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饭团和三明治，还有一小盒切好的水果。程小时惊讶地看着这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陆光简短地回答，递给他一个饭团。

程小时咬了一口，发现是他最喜欢的金枪鱼蛋黄酱口味。他心头一暖，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午后，当阳光最毒辣的时候，他们躲在伞荫下休息。程小时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最后不知不觉靠在了陆光肩上。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陆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是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刘海。

"睡吧。"他听到陆光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等程小时醒来时，太阳己经西斜，伞下的阴影拉得很长。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干毛巾，而陆光正坐在沙滩上，背对着他，面朝大海，手里拿着一本书。

程小时揉揉眼睛，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在看什么？"

陆光合上书，程小时看到封面上写着《海洋生物学导论》。

"哇，这么学术。"程小时凑过去看，"有什么有趣的？"

陆光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张图片："这个。海兔。"

程小时看着图片上色彩斑斓的软体动物："像会游泳的糖果。"

"它们雌雄同体。"陆光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交配时会排成圈，每个个体既是雄性也是雌性。"

程小时眨眨眼："哇哦，真...高效。"

陆光嘴角微微上扬，又翻到另一页："还有这个，灯塔水母。理论上可以永生。"

"永生？"程小时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陆光点头，"在受到伤害或饥饿时，它们可以返回到幼体阶段，重新生长。"

程小时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海平线：

"那它们会不会很孤独？

看着其他生物一代代死去，

只有自己一首活着..."

陆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也许。

但也很美。"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看着日光一点点褪去。程小时偷偷瞥了一眼陆光，发现夕阳的余晖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连睫毛都变成了金色。

"下次再来？"程小时问。

陆光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映着晚霞，格外明亮："嗯。"

程小时笑了，伸手握住陆光的手腕——那里有他早上悄悄系上的红绳，是在饰品店乔苓买手链时他偷偷买的。陆光当时没说什么，但程小时注意到他一整天都没摘下来。

"下次我们去北边的海滩，"程小时说，"听说那里的沙子是白色的，像面粉一样细。"

陆光点点头，反手轻轻握了一下程小时的手指，然后松开。这个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却让程小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回程的车里，程小时昏昏欲睡。他的头发里还带着沙子，皮肤因为一天的日晒而微微发烫，但心里却无比满足。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车停了下来，然后是一件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带着陆光特有的清冽气息。

"到家了？"他含糊地问。

"快了。"陆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睡吧。"

程小时放心地沉入梦乡，梦里是一片蔚蓝的海，和站在海边回头望他的陆光，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