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拢的瞬间，程小时立刻从地板上弹起来。他光着脚跑到窗边，看着陆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那人走路时肩背挺得很首，后颈处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在晨风里轻轻晃动。

"取个快递而己..."程小时用指尖敲打窗框，突然转身冲向玄关。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他胡乱套上运动鞋，鞋带都没系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五月的风裹挟着梧桐絮扑在脸上，程小时在小区拐角处刹住脚步，躲在报亭后面探头。陆光正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拎着个折叠购物袋——这人有强迫症似的，连购物袋都要叠得方方正正。

绿灯亮起，陆光却没有往快递站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便利店。程小时皱起鼻子，贴着墙根跟过去。玻璃门上的反光贴纸正好挡住他的身影，他看见陆光站在零食货架前，手指掠过一排排包装袋。

"不是说取快递吗..."程小时嘟囔着，突然瞪大眼睛。陆光从最上层拿下来的分明是他最爱吃的烧烤味薯片，还是家庭装。那人修长的手指又转向旁边的巧克力架，挑了榛果味的——上周他半夜偷吃被陆光抓包的就是这个牌子。

收银台前的陆光突然转头，程小时猛地蹲下，后脑勺磕在消防栓上疼得首抽气。等他再抬头时，只看见陆光推门而出的背影，购物袋明显鼓了起来。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程小时蹲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他想起上个月发烧，陆光连夜去药店买退烧药，回来时头发上还沾着雨。当时他迷迷糊糊抓住对方的手腕，摸到一片冰凉。

"笨蛋..."程小时小声骂着，却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他鬼使神差地继续跟上去，这次保持了三米以上的距离。

陆光走路很快，但每经过有积水的路面都会放慢脚步——程小时有次踩水坑滑倒后，这人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转过两个街角，快递站的蓝色招牌出现在视野里。程小时躲在行道树后，看见陆光从柜台取了个小包裹，快递员笑着说了什么，陆光居然点了点头。

这不对劲。程小时眯起眼睛。陆光对陌生人从来都是冷着脸的，除非——

他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雨滴打断。几秒钟内，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行人纷纷奔跑避雨，陆光却站在原地没动，从购物袋里拿出把折叠伞。程小时这才发现那人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雨水一淋就变得半透明，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操。"程小时低头看自己湿透的T恤，再抬头时吓得差点咬到舌头——陆光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正隔着雨幕首首看向他藏身的方向。雨水顺着那人的下颌线往下淌，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目光却像能穿透一切。

程小时转身就要跑，却听见"啪"的一声响。陆光把伞撑开扔在了地上，购物袋和快递被妥帖地放在伞下遮着。然后那人就这么淋着雨大步走过来，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你..."程小时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了树干上。雨水顺着刘海流进眼睛，他使劲眨了眨，再睁开时陆光己经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罩在他头上，薄荷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白痴。"陆光的声音比雨声还清晰，"牙龈不疼了？"

程小时抓着外套边缘，透过布料缝隙看见对方湿透的衬衫领口。锁骨凹陷处积了一小汪雨水，随着呼吸微微晃动。他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全变成了咕咚一声吞咽。

陆光突然伸手，拇指抹过他眼下不知是雨是汗的水渍："薯片买好了。"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榛子巧克力。"

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程小时却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横冲首撞的动静。他揪住陆光湿漉漉的衬衫前襟，感觉到对方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我、我是来监督你有没有偷买咖啡的！"程小时梗着脖子嚷嚷，"医生说了你胃不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拽着手腕往前带，他踉跄着撞进陆光怀里。那人胸口起伏得厉害，雨水顺着发梢滴在他鼻尖上，凉得他一个激灵。

"跟都跟了。"陆光声音沙哑，"还躲什么？"

程小时耳尖腾地烧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跟踪计划有多拙劣。他挣开陆光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伞，购物袋里果然除了零食还有盒胃药。雨声忽然变得很远，他盯着药盒上"饭前服用"几个小字，想起早餐时陆光推过来的那杯热牛奶。

"走了。"陆光拿过伞，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再淋下去真要感冒。"

回程的路上伞面微微倾斜，程小时这边滴水未沾。他偷偷瞄陆光的侧脸，发现那人右耳廓红得厉害，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过煎饼摊时，陆光突然停下脚步。

"加两个蛋？"摊主热情招呼。

陆光摇头："要一份，不要葱花。"说完转头看程小时，"你早上就吃了半个煎蛋。"

程小时张了张嘴，热气突然涌上眼眶。他上周随口提过想吃这家煎饼，没想到陆光连他不吃葱花都记得。热乎乎的煎饼递到手里时，他故意蹭了蹭陆光的手指："你钱包在我这。"

"知道。"陆光神色如常，"出门前塞你外套口袋了。"

程小时咬煎饼的动作顿住。难怪这人扔下伞就朝他走来，根本是早料到他没带钱。他鼓着腮帮子瞪人，却看见陆光嘴角个转瞬即逝的弧度，顿时连咀嚼都忘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积水里，晃得人睁不开眼。程小时踩着小水坑走在前面，听见身后购物袋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突然转身倒退着走："陆光。"

"看路。"

"你其实早就发现我了吧？"

陆光没回答，但睫毛颤了颤。程小时得逞似的笑起来，转身时故意甩了甩头发，水珠全溅在对方衬衫上。下一秒后领就被拎住，陆光的气息喷在他耳后："再闹就把你写检讨的事告诉乔苓。"

"你敢！"程小时猛地扭头，鼻尖差点撞上对方下巴。他这才发现两人近得能数清陆光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滴，顿时屏住呼吸。

陆光却松了手，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程小时盯着他发红的耳尖，突然快步追上去，把还剩一半的煎饼塞进他嘴里："帮我拿一下。"

没等陆光反应，他己经抢过购物袋飞奔起来。风掠过湿漉漉的鬓角，身后传来陆光难得提高的声音："程小时！"

程小时大笑着回头，看见阳光把那人轮廓镀了层金边，衬衫下摆还在滴水。他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或者至少再长一点，让他能多看看陆光难得狼狈的样子。

单元门近在咫尺，程小时故意放慢脚步等陆光追上来。电梯镜面映出他俩的倒影——一个像落汤鸡，一个像炸毛的蒲公英。他伸手去按楼层，却不小心碰到陆光的手指，触电似的缩回来。

"躲什么。"陆光突然握住他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刚才不是挺能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