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蹲在礁石上,将晒干的海草揉碎混入染液。咸湿的海风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渔民收网的吆喝声。她看着染缸里逐渐泛起的珍珠光泽,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全家人躲在运盐船上,听着官兵在岸上搜寻的动静。
"安姐,王阿公送了两条黄鱼!"小石头抱着鱼跑来,裤脚沾满海泥。苏念安将染缸推进岩洞,看着弟弟被海风吹红的脸颊:"小石头,去把晒好的鱼骨粉拿来。"她知道,在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渔村,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
夜里,苏念安被海浪声惊醒。月光下,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岩洞。她摸出藏在袖中的虎符,发现暗纹在月光下显现出"永乐通宝"的字样。为首的黑影突然转身,腰间的鎏金腰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织造局的标志。
"苏姑娘,别来无恙?"男子掀开兜帽,竟是之前在染坊见过的那位大人。苏念安不动声色地将虎符藏进衣袖:"这位官爷怕是认错人了。"她故意操着浓重的渔村口音,"奴家姓陈,不姓苏。"
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缝里渗出靛蓝色汁液:"永乐年间的宫廷秘方,除了建文帝的染作局,还有谁能调配出这种颜色?"苏念安瞳孔骤缩,看着对方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与她藏在袖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你究竟是谁?"她声音发颤地问道。男子却突然跪倒在地:"卑职张远,原是建文帝亲军指挥使。"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火焰纹身,"当年染作局被朱棣血洗,卑职奉命保护染技传人......"
远处传来梆子声,张远慌忙将虎符塞给她:"明日正午,东礁见。"黑影消失在浪涛中时,苏念安发现他鞋面上绣着的云纹,与母亲那件补丁衣服的针脚一模一样。
第二天,苏念安带着小石头来到东礁。张远早己等候多时,身边还站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这是染作局最后一位掌事嬷嬷。"张远指着老妇人,"她知道妇人解开虎符里的秘密。"
嬷嬷浑浊的眼睛盯着苏念安:"丫头,你手掌给我看看。"当看到她掌心的茧子时,嬷嬷突然老泪纵横:"当年染作局的姑娘们,人人手上都有这样的茧......"她颤抖着掏出半块虎符,与苏念安的残片拼合,石壁上竟浮现出郑和下西洋的海图。
"建文帝当年留下密信,"张远指着海图上的星斗标记,"染作局的宝藏就藏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官兵的号角声。苏念安抱着虎符跳进海里,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她看见张远被乱箭穿心,鲜血在海面上绽开如红莲。
三个月后,苏念安在渔村开起了染坊。她改良了海草染色技术,将珊瑚粉混入染液,染出的布料在阳光下会浮现出海浪波纹。小石头举着新染的"海月白"布料,兴奋地在沙滩上奔跑:"安姐,王阿公说这布能卖十两银子一匹!"
苏念安看着远处的官船,摸了摸藏在发髻里的虎符。深夜,她来到张远的墓前,将半块虎符埋进土里。月光下,海面上突然浮现出船队的影子,桅杆上的灯笼拼成"永乐"二字。
"安儿,该回家了。"李氏站在礁石上,手里提着新蒸的鱼干。苏念安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有些秘密注定要随海浪沉没。她笑着接过鱼干,海风送来熟悉的靛蓝气息——那是染缸里新调配的"海天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