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蹲在石臼前,将晒干的板蓝根茎叶捣成糊状。靛蓝色的汁液顺着木槌边缘渗出,在晨光中泛着神秘的幽光。李氏端着陶罐走来,浑浊的眼睛倒映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安儿,这颜色真能染出你说的'天青色'?"
"娘,等明矾水沉淀后再加进去。"苏念安将石灰粉缓缓撒入石臼,看着汁液逐渐变成深紫色。她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离心机,自嘲地笑了笑——在这里,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实现分子置换。
染缸支起来那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王婶抱着孙子凑过来,指尖轻轻触碰缸里的染液:"丫头,这颜色看着像老妖婆的眼睛。"苏念安往缸里撒了把酒曲,看着染液咕嘟咕嘟冒泡:"婶子,等布匹浸三天三夜,您就知道什么叫好看了。"
第一匹天青布晒干时,苏念安正蹲在河边洗陶罐。李氏举着布料从远处跑来,青蓝色的衣摆掠过枯黄的芦苇荡,惊起一群白鹭。"安儿快看!"她声音发颤地展开布料,阳光穿过纤维,在布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
苏念安摸着布料上均匀的色泽,忽然想起敦煌壁画里飞天衣袂的颜色。她连夜改良染缸结构,用竹筒做成虹吸装置,将沉淀的杂质导出。当第二匹布染出月光般的银蓝色时,周德发亲自带着伙计上门了。
"苏姑娘,这颜色......"周德发颤抖的手指抚过布料,"宫里的织造局都未必能染出这般成色。"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有个表叔在苏州开绸缎庄,若能把这手艺传过去......"
苏念安不动声色地将染缸的密封配方收进衣袖:"周老板说笑了,小女子只会些乡下土法。"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技术秘方就是身家性命。
染坊开业的第三个月,苏念安发现染液开始发臭。她守着染缸三天三夜,终于在黎明前发现罪魁祸首——一只死老鼠漂浮在沉淀池里。"张二狗!"小石头举着沾着鼠毛的竹网,眼睛气得通红。
苏念安却盯着老鼠爪子上的靛蓝布料陷入沉思。这颜色与周德发新推出的"天水碧"一模一样,而三天前,她刚拒绝了对方高价收购染方的提议。
当天夜里,苏念安带着父亲摸黑来到后山。月光下,二十几口新挖的地窖静静躺在板蓝根田里。苏大山举着铁锹愣住:"安儿,这是......"
"爹,咱们要做双层染缸。"苏念安将石灰粉撒在地窖西壁,"上层放染液,下层用炭火控温。"她指着头顶的藤架,"上面种葫芦藤遮阳,谁也发现不了。"
半个月后,当周德发再次上门时,苏念安递给他一匹从未见过的"月光白"。布料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雨后的彩虹。周德发倒吸一口凉气,衣袖里的银票簌簌作响:"苏姑娘想要什么?"
"我要三成干股。"苏念安首视对方的眼睛,"以及,您店里所有伙计的生辰八字。"周德发的脸瞬间煞白,他知道这意味着苏念安要彻底掌控染坊命脉。
送走周德发后,苏念安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玉佩。这是她在染缸底发现的,玉佩内侧刻着"织造局"三个字。月光下,玉佩表面的暗纹突然显现出一幅地图,蜿蜒的路线首指京城方向。
"安姐,这是什么?"小石头凑过来,鼻尖沾着靛蓝颜料。苏念安慌忙将玉佩藏进衣襟:"小孩子别乱问。"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忽然想起现代史书中记载的明代染局秘闻。
深夜,苏念安蹲在新建成的双层染缸前,看着靛蓝染液在炭火映照下泛起涟漪。她知道,自己己经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但当她想起母亲新做的蓝布棉袄,想起弟弟终于能穿上不漏脚趾的布鞋,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扬起。
染坊的烟囱在晨光中升起袅袅青烟,与远处水车转动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苏念安摸了摸藏在衣领里的虎符玉佩,忽然明白,改变命运的不仅是智慧,还有与命运死磕到底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