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靠山屯来了个采参客。那汉子裹着件露棉絮的破袄,腰间别着把鹿骨刀,眉间有道疤斜贯左眼。铁柱蹲在村口磨杀猪刀,瞧见他鞋帮上沾着长白山的金盏花——这节气,关外的金盏早该败了。
"讨碗热汤。"汉子嗓音沙哑得像砂纸蹭锅底。铁柱递过海碗时,瞥见他虎口纹着个火狐图腾,青墨里掺着金粉,分明是胡家仙的印记。女娲石在怀里突突首跳,常七娘的青鳞纹路爬上手腕。
后半夜,铁柱被狐骚味呛醒。纸窗外飘着个穿素白袄子的姑娘,发间别着朵金盏花,足尖点地三寸不沾尘。他抄起铜烟锅追出去,那身影却闪进老林子,雪地上留着串梅花印,每朵都沁着血珠。
"是胡家的丫头。"灰九爷在烟袋锅里阴笑,"当年她姑奶奶跟个采参的跑了,被剜了内丹..."话音未落,林深处传来声惨叫。铁柱踩着禹步赶到时,见采参客瘫在乱葬岗,胸口插着半截狐尾,血泊里泡着块带毛的人皮。
白衣女子正俯身舔舐伤口,听见响动猛然回头。铁柱的杀猪刀僵在半空——那眉眼竟与娘亲有七分相似!女子朱唇轻启,呼出的白气凝成朵金盏:"赵香童,胡三太奶要讨你的姻缘债。"
铁柱后撤半步,铜烟锅爆出火星子。女子广袖翻飞,林间突现十八盏狐火,火中显出段往事:宣统三年的雪夜,采参客祖爷爷救下只火狐,那畜牲化形当了十年媳妇,却在产子当夜被猎户剥了皮...
"你们赵家祖上造的孽!"女子狐尾暴长,扫断三棵老松。铁柱挥刀劈开狐火,女娲石中的常七娘突然发难,青鳞逆冲经脉,逼得他喷出口黑血。采参客却在这时暴起,鹿骨刀首刺女子后心:"秀娥!跟我回山!"
刀尖入肉三寸,溅出的却是金粉。唤作秀娥的狐女凄然一笑,天灵盖腾起团赤色内丹。铁柱看得真切,丹中裹着个婴孩虚影,眉眼与采参客如出一辙。
"胡家情劫应在你身..."秀娥的狐尾卷住采参客脖颈,丹火却温柔地裹住男人伤口。铁柱的铜烟锅突然滚烫,灰九爷残魂尖啸:"夺她内丹!能补常家仙根!"
杀猪刀比念头快。刀锋劈向丹火的刹那,采参客竟用肉身去挡。鹿骨刀刺穿自己心窝,血咒在雪地画出个双喜字。秀娥的丹火突然暴涨,铁柱被气浪掀翻,撞断块墓碑才止住身形。
烟尘散尽时,雪地上只剩件染血的素白袄子。采参客的尸身化作青烟,怀中抱着个赤狐崽子。铁柱捡起袄襟里的金盏花,花瓣上浮着行小字:"戊戌年胡秀娥绝笔"。
回村路上,女娲石中的常七娘异常躁动。铁柱扒开衣襟,发现心口处的青鳞纹路竟生出了火狐斑。+村口老槐树下,穿红袄的小女孩又在堆雪人,这次的雪人戴着顶狐皮帽,眼角嵌着两粒金盏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