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子混着纸钱灰在靠山屯打旋儿。赵铁柱蹲在井台边搓烟叶,铜烟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自打立了堂口,他这双眼看人总带着重影——王寡妇挑水的扁担上缠着常七娘的蛇尾,虎子放牛鞭梢挂着灰九爷的鼠须。
"铁柱哥!"二嘎子连滚带爬扑进村口,羊皮袄沾满黄脓,"老金沟...沟里窜出黑耗子,比猫崽子还大!"少年掌心躺着半截鼠尾,断口处滋着黑血,落地竟腐蚀出个窟窿。
铁柱抄起铜烟锅往井沿一磕。青石板上的冰碴子迸溅,映出张扭曲的鼠脸——灰九爷残魂在烟袋锅里冷笑:"灰门崽子们反了。"话音未落,西北方飘来团黑云,云里裹着刺鼻的腐臭。
老金沟的冰面裂开七道缝。铁柱踩着柳七娘教的禹步往沟底摸,犀角灯照见冰层下封着具青铜椁。椁身缠着九道铁链,每道锁扣都坠着个鼠头骷髅。二嘎子说的黑耗子正从椁缝往外钻,眼珠子泛着绿光。
"天地玄宗..."铁柱刚要念咒,冰面突然炸裂。青铜椁中腾起股黑雾,雾里站着个穿灰袍的驼背老头,十指指甲乌黑发亮。铁柱的铜烟锅嗡嗡震颤——这分明是灰门的路数!
驼背老头咧嘴一笑,满口黄牙挂着肉丝:"灰九爷偷了判官的买命钱,倒叫你小子顶缸。"说着甩出串骷髅念珠,珠串在半空化作百只巨鼠。铁柱后撤半步,常七娘的青鳞覆上左臂,生生捏碎领头巨鼠的头骨。
鼠血溅在冰面,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咒文。铁柱顿觉脚底发烫,柳七娘的蟒纹自腰间窜出,卷住他腾空而起。原先立足处轰然塌陷,冰窟里伸出条白骨嶙峋的鼠爪,指尖还勾着半截上吊绳。
"二十年前马春芳吊死在老槐树,你当真是意外?"驼背老头的声音忽左忽右。铁柱的铜烟锅突然暴起,灰九爷残魂凝成白毛巨鼠,与那鼠爪撕咬成一团。冰层下的青铜椁发出闷响,九道铁链齐断。
铁柱趁机甩出捆仙绳,绳头沾着鼠血缠住驼背老头脖颈。常七娘的毒牙刺入其肩头,却溅出股黑烟——竟是具披着人皮的鼠尸!真身早己遁入冰缝,只留沙哑余音在沟底回荡:"灰九爷盗的封神榜残卷,就藏在..."
回村路上,铁柱的羊皮袄结满冰霜。犀角灯照见雪地上密密麻麻的鼠爪印,首通村尾土地庙。庙里供着的灰仙牌位裂成两半,香炉里堆着新鲜的内脏。铁柱蘸起炉灰搓了搓,指尖染上抹猩红——是未足月的胎盘。
"灰门养疫鬼!"灰九爷在烟袋锅里尖叫。铁柱猛然想起老胡头扎的纸人,那些惨白的童男童女腹腔里,塞的可不全是稻草。他踹翻供桌,桌底赫然刻着北斗七煞阵,阵眼摆着七盏人油灯。
子夜时分,靠山屯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嚎。铁柱撞开王寡妇家门,见虎子蜷在炕角抽搐,后背鼓起个肉瘤。青鳞纹路爬满孩童全身,常七娘的灵力竟被逼出体外,在屋梁上凝成小蛇虚影。
"柳七娘说的养龙穴..."铁柱掰开虎子牙关灌符水,瞥见孩童舌底压着片青铜残片。残片纹路与老金沟铜椁如出一辙,边缘还沾着黄三姑的狐骚味。
村口老槐树突然起火,绿火中飘出灰袍老头的狞笑。铁柱的铜烟锅自主飞向火堆,灰九爷残魂与绿火撕扯成一团。火苗里浮现出封神场景:姜子牙手持打神鞭,脚下跪着只白毛巨鼠,鼠尾卷着卷竹简...
"原来如此!"铁柱的杀猪刀突然青光暴涨。刀柄"赵德贵"三字褪去锈迹,露出"打神鞭"的篆刻。他福至心灵挥刀劈向火堆,绿火中传来灰九爷的惨叫:"赵铁柱!你敢弑仙!"
刀锋过处,老槐树轰然倒塌。树心里封着个檀木盒,盒中黄鼠狼皮早己化成灰,却裹着半卷泛光的竹简。铁柱刚要伸手,背后袭来阴风——驼背老头的真身终于现形,竟是只缺了右耳的黑毛巨鼠!
"把封神榜残卷交出来!"鼠妖口吐人言,利爪首掏后心。铁柱旋身挥刀,常七娘与柳七娘的法相同时显形。青鳞蟒尾缠住鼠妖后腿,杀猪刀上的打神鞭铭文突然放光,将鼠妖天灵盖劈出裂痕。
鼠血喷溅在竹简上,简中飞出金色篆字。铁柱的眉心胎记突然灼痛,女娲石碎片自心口浮出,将篆字尽数吸入。灰九爷残魂趁机钻入石中,发出癫狂大笑:"姜尚老儿!当年你断我仙路,如今..."
笑声戛然而止。女娲石突然迸发五彩光,将鼠妖尸身化为齑粉。铁柱瘫坐在树根旁,发现竹简上只剩八个血字:"万仙阵破,灰门当诛"。
东方既白时,靠山屯的鸡鸣声都带着颤音。铁柱摸着心口的五彩石,里头常七娘与柳七娘的残魂正在沉睡。村口井台旁,穿红袄的小女孩又在堆雪人,这次的雪人披着灰袍,掌心托着颗滴血的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