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晶体化的左手仍保持着刻字的姿势,指缝里渗出的荧光粉末在暴雨中嘶嘶作响。艾琳用防水布裹紧储存卡,卡西克腰间陶罐里的黑药正在急速蒸发——这是母树感知威胁时的防御反应,混着腐殖质腥味的空气里泛起电子设备短路特有的臭氧味。
"矿井就在祭祀坑下面。"马克斯用瑞士军刀刮去石碑表面的地衣,二战时期的德文标记与古祭坛铭文形成诡异的重叠。老学者脖颈的菌斑己蔓延至耳后,溃烂皮肤下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类似榕树气根的乳白色须状物。"血肉生根时,万灵归一主。"他翻译铭文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喉咙里同步震动。
维克多沉默地走在队尾,黎明时分被药液镇定的藤蔓此刻潜伏在皮下,迷彩服袖口偶尔鼓起可疑的蠕动。莎拉调整着摄像机焦距,镜头捕捉到他军靴每次落地时,鞋缝都会渗出几滴蓝绿色黏液,在潮湿的岩石上烫出细小孔洞。当艾琳故意掉落指南针测试他的反应时,这个曾因战友踩到地雷而应激的退伍兵,竟任由金属仪器滚入深涧。
矿井入口被藤蔓编织类肋骨的形态,卡西克用燧石刀割开屏障时,暗红色汁液顺着刀槽倒流进他的袖口。手电筒光束刺入黑暗的刹那,成百上千具现代装束的干尸从洞顶垂下,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生长着钟乳石状的藤蔓结晶。艾琳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雾,她认出其中一具尸体胸前的校徽——那是剑桥大学1987年科考队的专属标志。
"父亲来过这里。"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尸体手中的岩芯取样器,工具编号与家族收藏室里落灰的那支完全吻合。马克斯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溃烂的右手径首插入尸体腹腔,扯出团缠绕着铜线的藤蔓球。"看看这个!"他将霉变的胶皮层层剥开,露出里面1980年代美军制式的信号发射器,"你的好父亲在三十年前就和军方合作了。"
暴雨在矿井外织成灰白幕布,莎拉在洞壁凹陷处发现被苔藓覆盖的铁柜。撬开锈蚀的门板时,三台老式录像带播放机正对着洞壁上的血色荧幕,卡西克腰间的黑药罐突然集体炸裂——这是玛拉博族巫医遭遇禁忌知识时的自毁机制。艾琳将淋湿的录像带插入机器,雪花屏闪烁间浮现出父亲年轻的面容。
"1989年6月17日,第七次共生实验。"影像里的爱德华·沃森戴着防毒面具,声音经过电磁干扰显得格外扭曲。镜头转向透明舱室,被藤蔓贯穿的士兵正在吞食自己的手指,断肢处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荧光孢子。"宿主神经系统呈现植物化特征,"父亲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痛觉转化为光合作用,这是超越死亡的进化......"
维克多忽然抽搐着跪倒在地,迷彩服后背隆起二十公分高的肉瘤。莎拉镜头一转的功夫,那个隆起的部位己经平复,但地上多了滩带着铜锈的呕吐物。卡西克抓起把呕吐物凑近鼻尖,黑曜石碎屑与1992年产的步枪弹壳碎末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时间循环......"他瞳孔剧烈收缩,"所有被吞噬者都成为母树的记忆载体。"
矿井深处传来树木裂开的脆响,艾琳腕间的便携检测仪突然报警。空气孢子浓度正以每秒7%的速率攀升,马克斯溃烂的咽喉里突然伸出藤蔓触须,卷走了她手中的日记本。"我们错了!"老学者眼白完全被菌丝占据,声音却异常清晰,"血肉终将腐朽,唯有融入母树的意识网络才能......"
莎拉的电击枪将马克斯击倒在地,断裂的藤须喷出萤火虫般的孢子群。卡西克趁机将黑药粉末撒向空中,荧光菌丝遇药燃烧形成的青紫火焰中,洞壁浮现出玛拉博族历代萨满的壁画。最后那幅未完成的壁画让艾琳血液凝固——现代装束的科学家跪在母树前,手中试管流淌的液体正是父亲日记里记载的"永生血清"。
维克多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撕开的胸腔里不见脏器,只有纠缠的藤蔓包裹着半融化的军用铭牌。他扑向艾琳的速度超出人体极限,却在触碰到她颈间医疗芯片的瞬间僵首。卡西克的燧石刀贯穿佣兵太阳穴,流出的脑浆里蠕动着米粒大小的荧光幼藤。
"芯片......"维克多残存的声带振动着,瞳孔映出艾琳锁骨下蔓延的图腾纹路,"钥匙......"话音未落,整座矿井开始剧烈震颤,那些悬挂的干尸突然集体转向东北方,结晶化的手指齐刷刷指向雨林深处的某个坐标。
暴雨在此时停歇,月光穿透云层照进矿井。艾琳发现自己掌纹的图腾正在吸收孢子荧光,被马克斯撕走的日记残页从暗处飘回,泛黄的纸面上浮现出先前不存在的德文记录:"宿主基因与母树共鸣时,永生之门将为新世界开启......"
卡西克用藤蔓汁液在洞壁涂抹出星图,七个血红标记中有六个己经暗淡。"最后一个祭品必须在月食前送达。"他割开溃烂的手臂,让血滴在艾琳的医疗芯片上,"你母亲不是病死,她是自愿成为宿主容器——为了在三十年后的今天,迎接真正的觉醒。"
矿井外传来树木倒塌的轰鸣,莎拉回放录像时发现惊人细节:三十年前的实验影像里,背景中那具正在晶体化的尸体,锁骨下方正浮现出与艾琳相同的蛇形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