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吞没了车厢。千鹤攥着相机缩在洗手间角落,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瓷砖间来回碰撞。第三次了——每当列车驶入隧道,就会有乘客消失。上次黑暗降临前,那个穿条纹西装的胖男人还在啃食指甲,此刻他座位上只剩下一滩泛着鱼腥的银液。
"第三根尾巴卷走后悔~"
清脆的童谣穿透铁皮车厢。千鹤推开门的瞬间,腥风卷着煤渣扑面而来。穿红雨衣的小女孩正踮脚轻触顶灯,她哼唱的旋律让车窗凝结出霜花:"第二根尾巴偷走眼泪~"
千鹤的瞳孔骤然收缩。小女孩雨衣下摆露出三条骨尾,随着童谣节奏拍打座椅。当唱到"第一根尾巴最爱啃骨头"时,车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响起密集的咀嚼声,千鹤摸到邻座妇人发凉的手腕——本该是手掌的位置只剩下参差不齐的骨茬。
"姐姐要下车吗?"小女孩的脸突然贴在千鹤肩头,雨帽里钻出两对琥珀色猫眼,"下一站是平冢站哦,昭和二十年七月七日的平冢站。"
列车冲出隧道的刹那,刺眼的白光灌满车厢。千鹤抬手遮挡的瞬间,发现自己的小指指甲变成了半透明的猫爪。更可怕的是车窗外的景象:木造站台上挤满穿国民服的小学生,他们脖颈后方都长着铜钱大小的猫癣。
"快看!是猫又列车!"孩子们欢叫着涌向车门,后脑勺的发旋处钻出细小的肉须。千鹤惊恐地发现这些学生的制服款式,分明是战时样式才有的立领设计。
艺伎的尾巴突然缠住车门把手。三条骨尾分别刺穿三个学生的天灵盖,孩子们立刻停止挣扎,瞳孔扩散成浑浊的乳白色。"新乘客要补票哦~"艺伎的面具裂成西瓣,露出满嘴倒刺的猫舌指向千鹤的口袋。
千鹤突然意识到相机在发烫。她本能地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车厢的瞬间,那些被刺穿的学生竟变成干瘪的狸猫玩偶。艺伎发出尖利的嚎叫,三条尾巴应激般缩回和服下摆。千鹤趁机冲向连接门,却被突然隆起的榻榻米绊倒。
"姐姐小心!"
哲也的呼喊从车厢广播喇叭里炸响。千鹤扑倒在地,看着原本站立位置的车窗上插满碎玻璃——那些玻璃碴正在扭曲生长,变成晶莹剔透的猫齿。她手忙脚乱地爬进第五节车厢,这里的座椅套全换成了人发编织的网兜。
红雨衣小女孩又出现在过道尽头。她倒挂在行李架上,哼着新段落:"车票印着真名字哟~半夜会有爪子来敲门~"随着童谣节奏,所有网兜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千鹤闻出那是弟弟常用的显影药水味道。
车厢突然剧烈震颤。千鹤撞进洗手间,反手锁门的瞬间,镜中景象让她血液凝固——自己的嘴角正缓缓裂向耳后,露出珍珠般圆润的虎牙。更可怕的是额头上方隆起的两个鼓包,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猫耳的轮廓。
"不能看票根..."哲也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从水管传来,"它们会通过真名..."声音突然被尖锐的猫叫截断。千鹤颤抖着摸出学生证,那张染血的车票背面,墨渍正在缓慢重组。
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她翻转车票。当看到背面浮现的「ちづる」时,镜中突然伸出长满倒刺的猫舌,狠狠舔过她的眼球。剧痛中千鹤摔倒在地,再睁眼时世界蒙上了淡绿色滤镜——她看到空气中飘满发光蜉蝣,每个乘客头顶都悬浮着记忆碎片。
穿洋装的OL头顶飘着樱贝发卡,西装老人头顶是破碎的怀表。而她自己头顶的碎片里,六岁的哲也正在焚烧相册,母亲的和服腰带在火中扭动如蛇。千鹤终于明白老人当时提到的生日记忆,竟是列车从她脑中偷走的片段。
"平冢站,停车二十秒。"
广播突然响起沙哑的男声。千鹤扑到窗前,看见站台钟表定格在昭和二十年七月七日下午三点整。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往小学生的后颈注射药水,孩子们脖颈的猫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肉瘤。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千鹤看到车窗外还有个自己——那个"千鹤"穿着战时女学生制服,正抱着哲也的相机朝列车招手。当两人视线相交的刹那,现在这个千鹤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举起,对着窗外比出猫爪手势。
"找到你了。"艺伎的吐息喷在千鹤后颈。三条尾巴缠住她的腰肢拖向车厢连接处,和服下摆掀开露出森森白骨组成的骨盆。千鹤在挣扎中扯断了腕上的念珠,檀木珠子滚落在地,变成抽搐的猫眼珠。
列车突然加速。千鹤被甩进第六节车厢,这里没有座椅,只有无数悬挂的鸟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长有人脸的虎斑猫,它们用哲也的声音齐声呼喊:"姐姐快逃!"
千鹤的虎牙刺破了嘴唇。她发疯似的扯开鸟笼,那些猫又却在她触碰的瞬间化作血水。当打开最后一个鸟笼时,浑身湿透的哲也跌了出来——他的尾椎骨处长着三根未成形的骨尾,校服第二颗纽扣正在渗血。
"票根..."哲也冰凉的手握住千鹤,"我们的真名被印在车票上时..."他的警告被贯穿胸膛的骨尾打断。千鹤抱着弟弟滚到角落,看着艺伎舔舐骨尾上的鲜血,面具裂缝里传出餍足的呼噜声。
车灯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千鹤看到所有车窗都变成了镜子。无数个正在猫化的自己从镜中伸出手臂,指尖的利爪即将刺破现实维度。她摸到哲也的相机,用最后力气对准艺伎按下快门。
这次闪光灯没有熄灭。在持续的白光中,艺伎的和服燃烧起来,露出焦黑的猫骨架。千鹤趁机拖着哲也逃向车尾,却在连接处看到地狱般的景象——铁轨根本不是金属材质,而是由无数猫舌纠缠而成,这些舌头正贪婪地舔舐车轮上残留的肉渣。
"还有五站..."红雨衣小女孩坐在车顶微笑,她掀开雨帽露出布满缝合线的猫脸,"姐姐能撑到终点的概率是..."她突然被隧道的黑暗吞没,童谣的最后一句在车厢里幽幽回荡:
「真名刻在血肉里,永生永世当猫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