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浓雾裹挟着煤烟,将皇家生物实验室的石墙染成铅灰色。埃德蒙·格雷站在三楼的铅玻璃窗前,手指死死扣住窗框——他的后颈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痛,那块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三个月前从婆罗洲带回的陶瓮,此刻正在地下无菌舱内发出指甲刮擦骨头的声响。
"您不该隐瞒那些数据。"
艾琳·韦斯特的声音让埃德蒙猛然转身。年轻的女生物学家抱着一摞实验记录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蓝灰色眼睛像解剖刀般锋利。她展开一张显微摄影底片,上面的细胞结构被金色丝状物缠绕得支离破碎:"虫卵在吞噬宿主细胞,它们不是在延缓衰老,是在改造人体!"
埃德蒙的白大褂扫过实验台,玻璃器皿叮当作响。他抓起一支试管,暗红色液体中悬浮的虫卵正在分裂:"上周注射过提取液的兔子,心脏被刺穿后三分钟就愈合了伤口——这才是殖民部需要的成果!"试管突然炸裂,血水溅在他胸前的皇家学会徽章上,"还是说,你觉得那些土著比我们更懂科学?"
艾琳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冷藏柜。柜门弹开的瞬间,十几个玻璃罐滚落在地,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生物组织让她胃部翻涌——有长着复眼的小白鼠头颅,有包裹着甲壳的人类手指,还有一团正在缓慢搏动的金色虫巢。
地下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腐臭,在地下实验室弥漫。流浪汉杰克被锁在手术台上,溃烂的脚踝磨得铁链血迹斑斑。这个曾在印度服役的老兵,此刻正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它们在我耳朵里产卵……用我的骨髓喂幼虫……"
"你会获得新生。"埃德蒙将注射器对准日光灯,珍珠色液体在玻璃管中泛起诡异的光晕。针头刺入杰克颈动脉的刹那,监视器上的心跳曲线陡然飙升成锯齿状。
艾琳攥紧操作台的边缘。显微镜下,杰克的血液样本正在沸腾——无数金色丝线从虫卵中迸发,缠绕住红细胞,将它们扭曲成蜂巢般的六边形结构。手术台上的男人突然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童谣般的呓语:"虫儿飞……眼儿垂……棺材长出婴儿腿……"
"肌肉密度增长400%!"埃德蒙的狂笑被防毒面具闷成怪异的嗡鸣。防护玻璃外,杰克的肩胛骨凸起三个拳头大的肉瘤,破裂时喷出的甲虫群撞得观察窗噼啪作响。艾琳的尖叫声被淹没在警报声中,她看见通风管的铁栅栏在震动,仿佛有无数虫足正在管道内爬行。
清洁工汤姆在更衣室摔碎了第七个杯子。
这个西十岁的鳏夫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白上的金丝蛛网又密了些,耳后的皮肤下凸起一串珍珠状的颗粒。昨夜搬运实验废料时,他的指甲划破了橡胶手套,此刻食指关节正不自然地着,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钻探。
"汤姆!"实验室助手的喊声从走廊传来,"把B区的培养皿清理了!"
消毒池里漂浮着黏稠的液体。汤姆伸手去捞沉底的玻璃碎片时,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珍珠色黏液从裂缝中渗出,顺着伤口钻入血管。他忽然想起妻子临终前的模样:惨白的脸上布满蛛网状青纹,胸腔里传出甲虫啃噬肺叶的声响。
"好东西要分享……"他鬼使神差地呢喃着,将沾着黏液的碎片裹进手帕。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时,这个佝偻的男人正溜进码头货仓,把碎片塞进运往加尔各答的茶叶箱。他的工装裤下,小腿皮肤己硬化成甲壳,每走一步都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殖民部的黑马车碾过凌晨的薄雾。
三个穿黑呢大衣的男人像乌鸦般落在实验室大厅。为首者胸口的金鹰徽章沾着血迹,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铁板:"首相需要三百个不死士兵,下个月必须投入法国战场。"
埃德蒙的后颈在抽搐。他掀开墙上的幕布,二十个铁笼在阴影中排列,每个笼里都关着目光呆滞的退伍兵:"只要定期注射抑制剂,他们的痛觉神经会被麻痹,伤口愈合速度是常人的五十倍。"
"如果失控呢?"
"焚烧炉就在地下室。"
艾琳躲在档案室的阴影里,指尖死死扣住偷拍的实验照片。照片角落的焚化记录表上,用红笔圈着触目惊心的数字:过去两周己有十七个"实验体"被处理。通风口突然灌进阴冷的风,她听见埃德蒙的笑声混着虫群嗡鸣:"这些士兵会成为大英帝国最锋利的剑!"
艾琳在凌晨两点撬开保险柜。
绝密档案的羊皮纸上,钢笔字迹如蜈蚣爬行:"宿主大脑将被虫巢取代,最终成为繁殖母体……"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放大镜——文件底部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穿着东印度公司制服的尸体,额头上嵌着的虫茧与杰克颈后的肿块一模一样。
怀表齿轮声突然炸响!
艾琳的大衣口袋里,埃德蒙的镀金怀表正在疯狂震动。表盘玻璃内侧的三粒虫卵己孵出长着人脸的飞蛾,翅翼上的血管纹路拼成卡扬族巫女的脸。她尖叫着摔碎怀表,飞蛾尸体却化作黏液渗入地板。通风口栅栏后,一双分裂的瞳孔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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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晨雾中,二十个退伍兵列队走进实验室。
他们的后颈上都有相同的针孔,皮肤下隐约可见珍珠色的虫卵在蠕动。埃德蒙站在二楼俯视,后颈的六边形纹路己蔓延至锁骨。当第一个士兵被锁上手术台时,地下室的铁笼传来撞击声——本该被焚化的杰克正用头骨撞击铁栏,破碎的喉管里传出汤姆哼唱的童谣:"月儿弯……船儿翻……女王戴上尸骨冠……"
泰晤士河上汽笛长鸣。运载茶叶的"东方号"货轮正在起锚,汤姆蜷缩在底舱的阴影里,甲壳化的手指在船板上刻满螺旋符号。在他脚边,沾着黏液的虫卵正顺着排水管滚向漆黑的货舱,如同瘟疫顺着大英帝国的血管流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