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刻,檐角铜铃忽然齐根断裂。江墨池握着红绸的手顿了顿,喜烛爆开的灯花里竟跳出幽蓝电弧。雪棠正对镜簪上白玉钗,菱花镜面突然爬满蛛网状裂痕。
"快走!"她扯落嫁衣往门外推人,却被江墨池拦腰抱住。庭院里八哥扑棱着焦黑的翅膀嘶叫:"劫数至!劫数至!"
东北天际翻涌着铅云,雷纹织成囚笼罩住书斋。雪棠发间珊瑚珠颗颗崩裂,现出雪色狐耳:"公子可知续命灯燃的是我的命数?今夜子时..."
"我知道。"江墨池撕开喜服衬里,露出当年染血的青衫,"三年前你为我挡雷劫,三年后该我还你了。"
第一道惊雷劈碎门楣时,雪棠将合体玉佩系在他腕间。那"承启"二字泛着血光,却被江墨池反手扣回她颈间:"要魂飞魄散,也得我先散成这满天星子!"
雷火追着妖气劈进后院。雪棠残尾卷住书生抛向母亲病榻,自己却被紫电钉在《松山听雨图》前。画中白狐突然跃出宣纸,额间朱砂印与雪棠眉心红痕连成光柱。
"不要看!"雪棠嘶喊着用嫁衣裹住江墨池。她的皮肉在雷光中透明如纱,显出支离破碎的魂魄——心口嵌着书生那缕魂魄,正被雷纹寸寸割裂。
江墨池突然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青衫上疾书。当年狐血染就的九尾纹游出衣料,化作赤金锁链缠住天雷。雪棠惊觉时,他己握着那截断尾冲进雷云:"三生石上写不清的命数,我来改!"
第五道雷劫落下时,天地俱寂。雪棠眼睁睁看着书生脊背绽开焦黑雷纹,怀中却死死护着当年破庙里的兽夹。那生锈铁器沾上他的血,竟幻化成降魔杵形状。
"值得么..."她泣血嘶鸣,九条虚影自雷云中浮现。江墨池在电光中回头笑:"你赠我三生石,我还你九世缘..."
子时更鼓炸响,玉佩突然腾空而起。江墨池母亲房中的续命灯轰然爆亮,灯芯指骨竟是他前世遗骨。雪棠周身雷纹霎时回流,化作漫天星子注入画中白狐。
破晓时分,书斋只剩半幅残卷。江墨池躺在焦土中,左臂雷纹凝成"劫"字。雪棠捧着碎成齑粉的玉佩,发现"承启"二字烙在了彼此心口。
第七重雷劫劈落时,《松山听雨图》浮空自燃。江墨池将白狐裹进染血青衫,纵身跃向画卷中的松林。墨香混着焦糊味涌入鼻腔,他听见雪棠气若游丝的呜咽:"公子松手...画卷烧尽时..."
"要化灰也在一处!"江墨池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燃烧的松枝上。焦黑的墨迹突然流动起来,被雷火灼穿的画中山水竟重新晕染——断松化作龙骨,泼墨凝成乌篷,松针簌簌结成风帆。
忘川河水从画轴裂缝倒灌而入。江墨池抱着白狐跌进墨色江涛,见河底沉浮着无数命书残页。雪棠残尾忽然绷首,蘸着他腕间雷纹血在船板疾书:
「三生石冷,不渡痴魂」
血色符文亮起的刹那,乌篷船破浪而起。对岸鬼差举起招魂幡,万千萤火从江底升腾,竟是当年破庙里烧剩的烛泪。
"抓紧了!"江墨池撕开青衫前襟,九尾血纹游入江心。墨浪里突然伸出白骨利爪,将他拖向刻着"忘"字的礁石。怀间白狐暴起银芒,竟用獠牙撕碎自己前爪——
血雾喷溅在命书残页上,显出前世画面:锦衣公子跪在判官殿,用十世阳寿换白狐轮回。江墨池瞳孔骤缩,这公子容貌竟与今生的自己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他忽然夺过白狐爪间银毫,剜出心口烙着的"承"字拍入江心。忘川河霎时逆流,乌篷船凌空飞渡,船底掠过无数记忆残像——
三年前雪棠衔来玉佩时眼底的水光,袈裟阵中她蜷缩着护住平安符的模样,典当铺里她当票上"质押魂魄"的朱砂印...最终定格在雷云中她破碎的魂魄。
乌篷船撞上彼岸时,江墨池后背己无完肤。怀中白狐化作人形,雪棠心口"启"字正与他残留的"承"字严丝合缝。她抚着他焦枯的发鬓轻笑:"公子可知,过了忘川..."
对岸忽然传来金戈之声。鬼差架起奈何桥,孟婆汤的香气混着彼岸花香飘来。江墨池突然撕下燃烧的画布裹住两人,跳入沸腾的忘川河:"三生石不渡,我们便自渡!"
血色漩涡中,他咬破指尖在雪棠眉心续画朱砂印。当年破庙里染血的青衫彻底焚毁,灰烬里却浮出枚琉璃心——正是雪棠被猫妖夺走的千年内丹。
子夜钟鸣穿透阴阳,他们从《松山听雨图》残卷中跌出。画轴只剩半截松枝,江墨池腕间雷纹己蔓延成锁链形状。雪棠捧着他碳化的左手,发现掌纹里嵌着句偈语:
「画舟渡劫处,魂梦始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