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酉水河泛起鱼肚白,沈清澜从河滩淤泥中爬起时,怀中的玉玲珑正在发烫。七十二寨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唢呐声,血月悬在天际迟迟不落。他踉跄着爬上高坡,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每个村寨都有纸轿凌空飘荡,活人如提线木偶般跳着傩舞,他们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纸化。
"阴阳逆乱,大劫将至。"苗疆巫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腕间的银镯爬满裂纹,耳坠骨铃里封着的蛊虫正在啃食铃壁。沈清澜刚要开口,突然被巫女按倒在地——县令的鬼影正贴着树梢飘过,心口的头骨己长出完整的皮肉,赫然是年轻二十岁的聂寒山模样。
两人摸进最近的村寨时,晒谷场上的场景让沈清澜作呕。七对新人正在拜堂,新郎掀开盖头的瞬间,新娘的纸面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发霉的稻草。主婚的傩公面具突然转向沈清澜,唱词变成凄厉的尖笑:"吉时到,新人入棺!"
巫女甩出铜钱剑刺穿傩公面具,黑血喷溅处,整个村寨开始扭曲。土墙渗出尸油,晾晒的玉米化作人指。沈清澜的玉佩突然飞向寨中古井,井底传来聂小蝶虚弱的呼唤:"清澜...劈开..."
井水猩红粘稠。沈清澜闭气下潜时,无数苍白的手臂从井壁伸出。玉玲珑照亮井底祭坛,聂小蝶的残魂被钉在青铜柱上,半块玉玲珑嵌在心口,与沈清澜怀中的残片产生共鸣。当两块玉器拼合瞬间,血水突然沸腾,井底裂开首通地脉的深渊。
"快走!"聂小蝶的残魂推了书生一把。她的灵体正在消散,记忆碎片涌入沈清澜脑海:二十年前的雨夜,八岁的她被父亲按在祭坛,聂寒山颤抖着将傩公面具戴在她脸上,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沈家大宅。
井口传来县令的狂笑。沈清澜抱着玉玲珑跃出血池,发现巫女正与数十纸人缠斗。她的苗刀劈开纸轿,里面滚出的竟是裹着嫁衣的活尸——那腐烂的面容分明是昨夜失踪的村妇。
"午时三刻!"县令踩着纸钱飘来,官袍下伸出槐树根须,"当年聂寒山用你换我性命,今日便用这七十二寨活祭补全阵法!"他撕开胸口的皮肉,那颗头骨的眼窝里嵌着两枚玉玲珑碎片。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乱葬岗方向传来地裂声,上千具腐尸破土而出,它们额头的黄符被雨水泡烂,露出用尸油写的生辰八字。沈清澜在尸群中看见熟悉的面孔——三年前烧死的沈家仆役,此刻正拖着焦黑残躯向血月朝拜。
巫女突然割开手腕,将血洒在玉玲珑上。法器迸发的金光中,七十二寨的纸人同时发出惨叫。聂小蝶的残魂从玉器中浮现,半透明的指尖点向县令眉心:"爹爹,该醒了。"
县令的皮囊突然爆裂,聂寒山的魂魄被无数冤魂撕扯着脱离头骨。沈清澜趁机将玉玲珑按进头骨眼窝,法器与头骨融合的刹那,地动山摇。所有纸人嫁衣腾空而起,在血月中拼成巨大的傩公面具。
"澜儿,接刀!"聂寒山的残魂凝聚成实体,将赶尸铜铃抛向空中。铃铛炸裂时飞出的桃木钉,正正钉入傩公面具的印堂穴。面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七十二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的镇魂锁链齐齐断裂。
聂小蝶的残魂裹住沈清澜跃入主棺。棺内铺着褪色的鸳鸯被,被面上用金线绣着沈聂两家族徽。当玉玲珑完全嵌入棺底凹槽时,聂小蝶突然吻住书生,冰冷的唇间渡来半颗槐树种子:"吞下它,去乱葬岗..."
棺盖合拢的瞬间,沈清澜看见巫女化作万千蛊虫扑向傩公面具。县令的惨叫声中,血月终于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