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河底的暗流卷着碎骨拍打青铜棺椁,沈清澜的耳膜被水压挤得嗡嗡作响。怀中的玉玲珑泛着幽绿光芒,照亮棺盖上密密麻麻的镇魂钉——每根钉尾都坠着指甲盖大小的傩公面具。
聂小蝶的槐木残躯突然抽搐,裂缝中钻出细如发丝的根须,疯狂扎进最近的青铜棺。棺盖轰然开启的瞬间,沈清澜看见泡发的尸身上覆盖着鳞片,尾椎处长出三尺长的骨刺。那怪物脖颈挂着银锁,锁上"沈"字被水草缠绕成诡异的笑脸。
"别看眼睛!"苗疆巫女的银镯撞开沈清澜,铜钱串织成的网兜住怪物。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网绳上,怪物立刻化作团黑发沉入河沙。沈清澜呛着水抬头,巫女耳坠上的骨铃正发出摄魂的脆响。
河床突然裂开漩涡。三人被卷入暗河深处时,巫女甩出苗刀劈开石壁,露出藏在水帘后的傩神庙。聂小蝶的残躯撞上神像供桌,槐木碎片崩落处露出焦黑的头骨——天灵盖刻着傩戏咒文。
"二十年前,聂寒山从这里偷走了祭神的面具。"巫女用刀尖挑起褪色的红绸,露出神龛后斑驳的壁画。画中傩公捧着青铜鼎,鼎中浸泡着八对童男童女的眼珠。沈清澜的玉佩突然吸附在壁画某处,砖石塌陷后滚出个布满蛛网的檀木盒。
盒中傩公面具沾着干涸的血迹。当沈清澜鬼使神差戴上它时,庙中烛火尽数变成幽绿色。供桌上的聂小蝶突然惨叫,槐木身躯片片剥落,露出裹在其中的焦尸——竟穿着与沈清澜相同样式的襁褓。
巫女拽下面具甩进暗河,抓住沈清澜手腕厉喝:"看看你腕脉!"三条紫线从掌心蔓延至肘部,皮肤下似有活物在蠕动。她割开书生小臂,钻出的竟是沾着脑浆的槐树根须。
记忆如开闸洪水涌来。沈清澜看见三岁的自己躺在祭坛上,聂寒山将傩公面具扣在他脸上。青铜鼎里的尸油沸腾翻滚,鼎身浮现的傩戏场景里,八岁女童被活生生钉进槐树——那是眉眼稚嫩的聂小蝶。
"你才是该续命的人!"巫女掀开供桌下的暗格,取出泛黄的傩戏班名册。同治三年七月十西的记载墨迹狰狞:"献沈氏嫡子清澜于河神,求风调雨顺。"而下一页贴着聂小蝶的生辰帖,朱砂批注写着"替命傀"三字。
聂小蝶的焦尸突然暴起,骨爪掐住巫女咽喉。庙外传来县令的狂笑,他的鬼影踩着水波飘来,胸腔里的头骨己长出半张皮肉:"好一出李代桃僵!聂寒山以为用亲闺女换命就能瞒天过海?"
沈清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破碎的记忆拼凑出骇人真相:当年聂寒山调换祭品,将亲生女儿制成替命傀承受天罚,却因错用槐树精导致聂小蝶魂飞魄散。那些纸人续命的把戏,不过是为掩盖换命术的反噬。
巫女趁机洒出蛊虫逼退县令,拽着两人跃入暗河支流。水流将她们冲进溶洞,洞壁挂满风干的傩戏服。聂小蝶的焦尸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碎瓷摩擦:"炼尸窑...快..."
溶洞尽头立着九丈高的青铜丹炉,炉身缠着浸泡尸油的铁链。沈清澜的玉佩自动飞入炉口,炉内腾起的绿火中浮现傩公幻影。聂小蝶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书生,纵身跳入烈焰:"时辰到了!"
炉内别有洞天。八十一具青铜棺呈八卦阵排列,中央石台上躺着戴傩公面具的干尸。当沈清澜揭下面具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干尸的面容竟与成年的自己别无二致。棺阵突然转动,所有棺盖同时开启,里面赫然都是不同年龄的"沈清澜"尸身。
县令的鬼影在炉口显现,心口头骨己长出完整的五官:"每十年换一具肉身,这长生术可还精妙?"他抬手招来青铜棺中的幼童尸,"同治三年那个雨夜,你本该成为河神祭品..."
聂小蝶的残魂突然从炉壁渗出,焦黑的手骨刺入县令鬼影。巫女趁机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傩公面具上按向干尸。整个炼尸窑剧烈震动,沈清澜在轰鸣中听见聂寒山的嘶吼从干尸喉间溢出:"澜儿快走!"
炉底裂开深渊的刹那,巫女将玉玲珑塞进沈清澜口中。下坠过程中,他看见聂小蝶的残魂附在青铜棺上,用最后的力量在棺盖刻下血字:"酉水倒流时,劈开我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