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蒸汽画舫》

灵异杂记:短篇 程岩 3024 字 2025-06-01 01:33

血雨在蒸汽画舫的烟囱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陆怀远攥着半结晶化的银簪潜行至舷梯时,听见甲板传来混着拉丁语诵经的招魂曲。穿牧师袍的荷兰人正在给绞刑架上的尸体做洗礼,圣水泼在腐尸额头的瞬间,那具广东疍民的尸骸突然睁开乳白色的复眼,胸腔里传出八音盒的旋律。

"陆先生来得正好。"荷兰牧师转身时,圣经封皮的人额骨自动翻开,露出用血写的《南京条约》条款。他左眼的单片眼镜里游动着蝌蚪状的蛊虫,镜框竟是半截脊椎骨拼接而成,"您夫人正在底舱参加重生弥撒。"

底舱门缝溢出的不是煤油味,而是光绪年间广和居的烧鹅香。陆怀远踢开舱门的刹那,银簪突然剧烈震动——三十八具水晶棺椁悬在齿轮组间,每具都躺着个穿素锦旗袍的云漪复制体。她们的太阳穴插着黄铜导管,正将脑髓液输送到中央的玻璃樽,樽中漂浮的正是云漪残魂凝聚的琥珀珠。

"这是我们研发的灵魂纺织机。"荷兰牧师敲了敲连接棺椁的蒸汽阀门,英国领事馆的幽灵雇员从压力表里渗出半张脸,"用古越族的龟甲占卜术定位魂魄,配合苏格兰的颅相学..."他突然扯开牧师袍,露出爬满咒文的机械心脏,发条钥匙孔正是杜家祠堂的星图纹样。

陆怀远怀中的龟甲碎片突然飞起,在空中拼成残缺的罗盘。所有棺椁里的复制体同时睁眼,瞳孔里映出不同年代的广州城:宣统年间的双门底骑楼、民国初年的沙面岛教堂,以及此刻冒着绿焰的十三行废墟。银簪尖端突然刺破他溃烂的掌心,沾血后竟在舱壁上画出古越族的殄文。

"你竟敢唤醒船灵!"荷兰牧师的机械心脏迸出火星,齿轮咬住他的喉管发出变调的警告。整艘画舫突然倾斜,甲板上的绞刑架集体转向珠江,那些复活的尸骸开始齐唱疍家咸水歌。陆怀远趁机撞向玻璃樽,却发现琥珀珠里封着的不是云漪——而是个穿马蹄袖的巫祝胚胎,额间嵌着J.Thompson的黄金假牙。

底舱地板轰然塌陷,陆怀远坠入货仓时被腥咸的江水呛醒。成箱的佛兰德斯钟表浸泡在绿水里,齿轮间缠绕着水鬼的发丝。他摸到舱壁的排水阀,转动时却绞下一块带刺青的人皮——正是光绪十七年西关人皮鼓的残片,刺青图案与杜家族谱完全吻合。

"陆郎看水底!"云漪的声音突然从怀中的银簪传出。浑浊江水里浮现出光绪三年的广州城投影,十三行商馆的地下密道中,英国商人正用黄金假牙与巫祝交换契约。那些假牙被投入青铜樽后,竟化作操控买办魂魄的傀儡丝。陆怀远突然明白,掌心的铜钱蠹虫正是黄金假牙孵化的蛊卵。

蒸汽画舫的锅炉发出垂死鲸鸣,荷兰牧师裂成两半的身躯从管道挤出,机械心脏里伸出条生满吸盘的触手:"你以为破得了跨国灵界贸易?"触手尖端突然睁开翡翠扳指状的眼球,瞳孔里映着全球十二处鬼市的坐标,加尔各答的焚尸场与伦敦的地下墓穴正通过青铜樽连接。

陆怀远将银簪插入排水阀孔,沾血的簪身浮现出杜家新娘被剥皮前刻在梳妆匣底的殄文。江水突然逆流,浸泡百年的钟表同时鸣响,齿轮咬碎荷兰牧师的触手。他在混乱中抓住漂浮的玻璃樽,却见其中的巫祝胚胎正在急速生长,转眼变成老朝奉年轻时的模样,右手戴着刻有维多利亚女王徽章的翡翠扳指。

"这才是永生的秘密。"胚胎发出混着汽笛声的冷笑,货仓突然充斥鸦片烟雾。陆怀远在幻象中看见J.Thompson的日记残页:"1872年清明,成功将巫祝灵魂植入大英博物馆的埃及木乃伊..."玻璃樽突然爆裂,巫祝胚胎化作黑雾钻入他掌心的蛊虫孔洞。

珠江水面传来爆炸声,陆怀远浮出水面时,沙面岛教堂的彩绘玻璃正在坠落。他爬上岸时发现,溃烂的右手掌心钻出条青铜色血管,正与云漪残魂凝聚的琥珀珠相连。更夫的梆子声从烧毁的十三行废墟传来,这次伴着留声机的杂音,月光下浮现出新的鬼市入口——那竟是座由海关钟楼改建的六角炼魂塔,每扇窗都伸出黄金假牙组成的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