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
陆光搁下钢笔时,时针刚好掠过十一点。办公室的顶灯在教案上投下一圈暖黄光晕,他抬手轻揉太阳穴,余光瞥见程小时歪在转椅里打哈欠,发梢被空调风吹得几缕。
“困的话先睡。”他声音里带着批改作业留下的沙哑,指节叩了叩桌面。红笔在《赤壁赋》的“寄蜉蝣于天地”旁洇开个小点,像滴凝固的朱砂。
程小时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等你。”发旋随着摇头的动作蹭过陆光手背,新染的栗色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陆光无声叹气,指尖掠过那些不服帖的碎发,触感比教案纸还柔软。
笔尖沙沙声填满寂静,程小时数到第三十七次翻页声时,突然撑着桌子跳起来:“我去下厕所!”椅轮在地面划出短促的尖叫。陆光头也不抬地应声,余光里白T恤下摆晃过门框,像片不安分的月光。
回来时少年己经蜷在沙发里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陆光站在两步外看他随呼吸起伏的肩线,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用教案轻轻拍他膝盖:“走了。”
十月的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楼道,程小时缩着脖子往他身边挨。陆光解开深灰色风衣扣子时,金属搭扣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声响。“穿这么薄。”责备裹在温暖布料里罩住单薄肩膀,程小时把脸埋进残留体温的衣领,呼吸间尽是雪松混着墨香的气息。
林荫道被月光织成银缎,两道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程小时突然踩上道牙石,摇摇晃晃像走平衡木。陆光虚扶在他腰后的手突然被抓住,十指相扣的瞬间,掌纹贴着掌纹沁出薄汗。
“十二点了。”陆光望着宿舍楼熄灭的窗口,喉结滚动时带起锁骨处细微的阴影。程小时指尖正无意识他腕表边缘,金属被捂得温热。树影突然晃动起来,他还没看清对方眼底闪烁的光,就被拉着拐进教师公寓的电梯间。
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程小时己经熟门熟路踢掉球鞋。陆光从冰箱取出可乐时,看见少年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蓝光碟,衣摆掀起一截瓷白的腰。“看这个!”程小时晃着《爱在黎明破晓前》的碟片转身,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投影仪蓝光跳动时,陆光第无数次后悔买这张懒人沙发。程小时陷在蓬松的靠枕堆里,小腿无意识蹭过他膝盖。当荧幕里的男女在试听间对视,肩头忽然一沉——少年呼吸均匀地枕着他,发梢扫过颈侧泛起细密的痒。
抱人进卧室时陆光走得很慢。程小时在睡梦中攥住他衬衫前襟,呢喃着听不清的梦话。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深蓝床单上切出琴键似的条纹。他蹲在床边看了许久,首到晨光微熹时,才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少年的睫毛。
晨雾漫进未关严的窗,陆光在厨房煮粥,听见身后趿着拖鞋的啪嗒声。转身就撞见程小时顶着头乱发,裹着他的条纹睡衣晃进来,锁骨处还留着压红的睡痕。“早安。”少年就着他手偷喝粥勺,被烫得吐舌头也没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瓷勺碰着锅沿叮当作响,晨光里两个影子在流理台上渐渐重叠。窗外梧桐叶沙沙响着,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过三楼窗口,轻轻落在盛着白粥的瓷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