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过后的第二日,鎏金宫灯在廊下摇曳,将萧未影玄色龙纹袖口映得忽明忽暗。他斜倚在紫檀软榻上,手中书卷虚握着,目光却掠过纸页,落在屏风后那道颀长身影上。
“夏斐。”他开口,嗓音如浸了寒泉的玉,清冷中带一丝慵懒。
屏风后的白衣人指尖一颤,青瓷茶盏险些倾翻。萧未影无声勾唇,指尖叩了叩身侧空位:“过来。”
新封的“皇后”夏斐垂首踏入内殿,绯红腰封勒得极紧,衬得肩背如松竹般挺拔。他分明是男子,却因着先帝荒唐的遗诏,硬生生被架上这天下最尊贵也最尴尬的位置。昨夜大婚,萧未影当众掀开他盖头时,群臣的抽气声至今还在耳畔嗡鸣——谁能料到,新帝竟真敢立男子为后?
“陛下。”夏斐在榻前半丈处站定,后颈绷得笔首。
萧未影忽地轻笑,书卷一抛,金线绣龙的广袖带起一阵沉水香:“躲什么?昨为朕系衮服时,指尖可不是这般僵的。”他分明瞧见夏斐耳尖漫上薄红,偏要伸手捏住那人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龙涎香混着温热的吐息拂过唇畔:“既拜了天地,怎么还当朕是洪水猛兽?”
夏斐喉结滚动,凤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君臣有别。”
“好个君臣有别。”萧未影指尖骤然用力,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掐出红痕,“昨夜你被衮服玉带缠得动弹不得时,怎不念这西个字?”话音未落,他忽地倾身咬住那微颤的唇。
“放肆。”帝王眸色暗如子夜,齿尖碾过怀中人喉结,“该唤朕什么?”
“……陛下。”夏斐偏头避开他的气息,发冠早己散乱,青丝逶迤铺了满榻。萧未影却忽然松了手,指尖勾住他松脱的腰封轻轻一扯:“礼部那群老顽固倒有眼光,这绯色衬你。”
更漏滴到三更时,夏斐裹着龙纹锦被缩在榻角。萧未影支颐看他,忽道:“明日早朝,你随朕同去。”
“不合礼制。”
“礼制?”帝王嗤笑一声,赤足踩上冰凉的金砖,“朕掀了棋盘,他们才想起棋子该摆在哪。”他转身时,烛火在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夏斐,你以为这皇后之位,朕是随便找个人就能给的?”
卯时的晨钟惊起栖凤殿檐角的铜铃。夏斐望着镜中一身玄底金纹朝服的自己,恍惚觉得脖颈仍残留着被龙纹刺绣磨红的触感。昨夜萧未影最后那句话,像团灼人的火,烧得他彻夜难眠。
“娘娘,该上辇了。”内侍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
御道两侧,百官伏跪的身影如墨点洒落雪地。夏斐攥紧袖中玉圭,却听龙辇上传来一声轻笑:“怕了?”萧未影玄色冕旒下的眉眼凌厉如刀,掌心却温热地覆住他手背,“看好了——这是朕为你辟的路。”
朝堂上的哗然声被帝王一个眼神压成死寂。萧未影着龙椅扶手上的螭纹,忽然将夏斐拽到身侧:“北疆战报,众卿觉得该派谁去?”
兵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镇远将军……”
“不妥。”夏斐清冷的声音惊落一室玉笏。他迎着萧未影玩味的目光,指尖点在地图某处:“羌族此次突袭,走的是赤水古道。镇远征军擅平原战,不如调苍梧营轻骑截其后路。”
萧未影突然抚掌大笑,冕旒玉珠撞出清脆声响:“传旨!即日起,北疆军务悉数交由皇后决断。”
满殿抽气声中,夏斐被他攥着手腕拉进后殿。朱漆门阖上的瞬间,帝王将他抵在蟠龙柱上,唇舌间还带着未褪的杀伐气:“藏得够深啊,夏斐,先帝若知你通晓兵法,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夏斐喘息着扯松领口:“陛下不就是看中这点,才非要我当这个皇后?”
萧未影动作一顿,忽然咬住他锁骨轻笑:“错了。朕是看中你被朕欺负时,眼睛里烧着的火。”
暮春夜雨敲打窗棂时,夏斐正伏在御案上批折子。朱砂笔忽被抽走,萧未影沾着酒气的吻落在他后颈:“卯时议政,戌时理政,皇后是要抢朕的饭碗?”
“陛下今日去了教坊司?”夏斐嗅到他袖间脂粉香,笔尖在折子上洇开一团猩红。
萧未影挑眉夺过奏本,瞥见“选秀”二字时眸光骤冷:“礼部倒会见风使舵。”他忽然将人拦腰抱起,任由墨砚翻倒染黑龙袍:“朕教过你,这种折子该怎么批——”
罗帐垂落的瞬间,夏斐咬住他指尖:“陛下若敢选秀……”
“如何?”
“臣便去北疆,此生不返。”
萧未影低笑出声,腕间佛珠缠上夏斐散开的青丝:“朕的皇后,这是吃醋了?”骤雨声吞没了未尽的话语,檐角铜铃在风中碎成清响。
五更天,夏斐望着熟睡的帝王,指尖虚抚过他眉间褶皱。枕畔明黄绢帛上,朱批力透纸背——“朕此生唯有一后,再议选秀者,斩。”
雨歇时,他轻轻将绢帛塞回萧未影枕下。却不知装睡的人嘴角微扬,反手将他拽进温热的怀抱。
“跑什么?”帝王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朕的万里江山,还等着与皇后共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