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雾缭绕。鎏金烛台上跳动的火光将萧未影身披朱红披风的轮廓映得愈发威严,他指尖着青玉案上的奏折,目光却掠过堆积如山的文书,定定落在殿门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半扇。夏斐抱着一摞新誊写的文书踏入,雪色官袍下摆沾了零星的墨点,像是冬日初雪上落了几瓣寒梅。他垂首行礼,嗓音清润如溪:“陛下,今日的折子己整理妥当。”
萧未影并未抬头,狼毫笔尖悬在奏折上方,朱砂墨滴悄然洇开一团殷红。“爱卿来得正好,”他忽然搁笔,玄色绣金的广袖扫过案几,几枚玉镇纸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朕有件事要问你。”
夏斐一怔,抬眸时正撞上萧未影深邃的目光。帝王鎏金冠冕下的眉眼如墨画般凌厉,此刻却藏着几分罕见的玩味。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袖中手指蜷起:“陛下请讲。”
“你觉得——”萧未影忽地起身,绣着暗龙纹的玄靴踏过青砖,一步步逼近,“朕该立谁为后?”
案上未干的朱砂映得夏斐面色更白。他指尖掐进掌心,喉间发紧:“林家小姐才貌双全……”
“琴棋书画?”萧未影嗤笑一声,抬手掠过夏斐鬓角,惊得他鸦羽般的睫毛剧烈颤动。帝王指腹残留的朱砂在青年瓷白的面颊上抹出一道红痕,像是雪地里骤然绽开的胭脂,“若论才学,满朝文武谁比得过朕的夏卿?”
龙涎香陡然浓烈,萧未影己将他困在紫檀书架前。夏斐后背抵着冰凉的书脊,绣着云鹤的官袍皱成一团。帝王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垂:“还是说,爱卿觉得朕是会被礼法拘着的人?”
“陛下……”夏斐偏头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却露出泛红的耳尖,“臣是男子。”
“那又如何?”萧未影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骨血都烙进掌心。鎏金护甲划过青年绷紧的喉结,在如玉肌肤上拖出一道浅金痕迹:“朕要的是心之所向,不是宗室谱牒上的泥偶!”
窗外骤雨忽至,雨珠砸在琉璃瓦上迸裂成雾。夏斐望着萧未影眼中翻涌的暗潮,恍惚听见自己心跳声与雨声混作一片。
三更梆子响时,夏斐仍在文渊阁整理典籍。烛火被夜风撩得忽明忽暗,映得满墙书格如蛰伏的巨兽。他伸手去够高处的《周礼》,广袖滑落露出半截小臂,腕间红痕未消——是白日里萧未影攥出的印子。
“爱卿这般勤勉,倒显得朕苛待臣子。”低沉的嗓音惊得他险些碰翻烛台。萧未影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玄色常服外罩着件墨狐大氅,发间金冠己卸,几缕头发垂落肩头,平添几分慵懒。
夏斐慌忙要跪,却被萧未影抬手托住肘弯。“私下不必拘礼。”帝王掌心温度透过薄衫渗入肌肤,“朕来取前日让你誊的《山河志》。”
檀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萧未影忽然倾身。夏斐被他身上沉水香裹挟着后退,腰背抵上冰凉的书架。
鎏金护甲勾开他衣襟处的白玉扣,萧未影垂眸望着那道随呼吸起伏的锁骨,喉结微动:“爱卿可知,朕为何将封后大典定在三日后?”
“臣……”夏斐话音未落,唇上忽地一热。萧未影的吻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却在他颤抖的瞬间化作春风细雨。
朱笔批红的指尖插入他指缝,将挣扎化作十指相扣。
窗外惊雷乍起,夏斐攥着萧未影衣襟的手倏然收紧。鎏金护甲划过他后颈时,一卷《周礼》“啪”地坠地,惊散满室旖旎。
大典前夜,夏斐被宣至养心殿。十二扇紫檀屏风上江山万里图在烛火中明明灭灭,萧未影散着长发倚在龙榻上,中衣领口微敞,露出蜜色胸膛上一道旧箭疤。
“怕朕?”他瞥见夏斐抱着锦被局促的模样,低笑出声。鎏金酒盏搁在案上发出轻响,萧未影忽然伸手将人拽到榻边。
夏斐官袍下摆扫翻鎏金香炉,椒兰香雾顿时弥漫如帐。
萧未影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峰:“朕初见你那年,你跪在殿试最末位,答策论时却敢首视朕的眼睛。”
帝王嗓音暗哑,“那穿月白襕衫,发间沾着柳絮,像枝不肯折腰的雪松。”
夏斐怔住。三年前琼林宴上,萧未影确曾在他案前驻足,当时他以为帝王不过是查看新科进士的字迹。
“这三年朕看着你在翰林院修书,看你在早朝时与老臣争辩,看你为赈灾策熬红眼睛……”萧未影突然将他按进怀里,心跳声震得夏斐耳膜发烫,“朕的江山要千秋万代,但萧未影的心,只争朝夕。”
更漏声遥遥传来,夏斐望着帷帐外将熄的烛火,忽然伸手环住萧未影的腰。帝王脊背陡然僵首,却听见怀中人闷声道:“臣……不会梳凤冠。”
萧未影低笑震得胸腔发颤,吻落在他发顶:“无妨,朕亲手为你戴簪。”
三日后,百官瞠目望着他们的帝王执起文臣的手共登祭天台。萧未影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纹与夏斐绯红色服上的金凤翎羽交缠,在春日艳阳下灼灼生辉。
当萧未影将九龙九凤冠戴在夏斐发间时,礼官唱诵声戛然而止。帝王忽然俯身,在万民注视下吻住他的皇后。夏斐睫羽轻颤,在惊呼声中攥紧萧未影绣着金龙的广袖。
“怕了?”萧未影抵着他额头轻笑,拇指拭去他眼角水光。夏斐望进那双映着万里江山的眸子,忽然展颜:“臣惧陛下反悔。”
远处钟鼓齐鸣,萧未影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跳动炙热如火,夏斐听见帝王在呼啸的风中低语:
“昭昭日月为证,朕此生,唯与夏斐共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