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笙的话像是从发紧的嗓子中挤出来的，透着浓重的酸涩感，显得整个人有些涩然落寂。

连带着池妄今都感受到了心底的愤怒，攥紧了拳头。

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判断那股无端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

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看透自己。

江挽年拍拍陆文笙的肩，安慰的话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气。

她见过晏怀死后，陆文笙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像一头沉睡的猛兽被触碰到了逆鳞，骤然苏醒发狂，每天只能靠镇定剂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担心陆文笙会不会彻底失控，首到沈昼把他叫了出去，回来之后的陆文笙又变回了他们熟悉的那个队长。

除了两位当事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那之后，大家都很少在陆文笙面前提到晏怀，但是彼此又心知肚明，活下来的人心中的痛苦，从来不会说谎。

“都站在那干什么？”

沈昼和林漾从走廊尽头走出来，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池妄今闻声望去，不知道沈昼刚刚干什么去了，衣服有些皱，脸色苍白，整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林漾：“会议室一个人没有，还要我和沈老大亲自来抓人。”

陆文笙收敛起情绪，温声道：“抱歉沈指挥，这就来。”

池妄今拉着程千走在队伍末尾，窃窃私语着：“为什么你和陆文笙都叫沈指挥，他们俩叫沈老大？”

“他们都是要上前线的，我一个小后勤，平时跟沈指挥又说不上一句话，而且沈指挥天天板着那张冷脸，冻都能把我冻死，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情感缺失。”

程千哆嗦了一下。

池妄今笑骂：“没出息。”

“诶，我听说沈指挥有病。”程千压低声音。

“嗯？什么病？”

“就.......哎呀就那种难以启齿的病。”程千捣了捣池妄今的胳膊，“你懂的。”

池妄今闻言挑眉，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沈昼的腰上，腰带勾勒出了健硕精悍的腰身，即使隔着单薄的衣衫，仿佛也能看到衣服底下结实的腹肌。

嗯，不错。

看起来挺猛的，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程千顺着池妄今的视线望去：“你在看什么呢？”

池妄今回神：“我在看沈指——”

话音还未落下，池妄今就撞进了前面的人怀里，呛鼻的苦艾草味钻进他的鼻腔。

“看路。”沈昼扶正他的身体，冷声道。

池妄今皱眉，和沈昼拉开了距离，可是那股苦艾草的味道萦绕鼻尖，若有若无，久久挥散不去。

他不知怎么地又想到了那只被丢掉的针管。

难道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千抱着肚子大笑，调侃道：“哈哈哈哈！！我看你要开个防沉迷系统！”

江挽年手动将程千的嘴闭上：“程小千，别笑了，当心下巴脱臼。”

林漾扶了扶眼镜跟着补刀：“这次脱臼我可不帮你接回去了啊。”

陆文笙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出了声。

程千：“........”

会议室里，沈昼坐在首位，池妄今不要脸地自己搬来一张凳子，赖在沈昼旁边。

指挥官没有发话，在场其余三人对这个混进来的编外人员也没做表态，只有程千拽着池妄今的手喊道：“你坐我旁边！”

“为什么？我就要坐在这。”池妄今稳如泰山般坐在座位上，程千没有拉动他分毫。

程千对他疯狂眨眼，池妄今侧眸戏谑地笑着问：“怎么，看上我了？”

“呔！”

程千瞬间松手，抱着胳膊浑身打颤了一下。

“程千。”

冷声的叫唤让程千瞬间静止在原地。

“回你的座位上。”沈昼微不可见地蹙眉道。

沈昼双腿交叠，双手轻搭在膝上，无意瞥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人，指尖轻轻敲击，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开始吧。”

回到座位上的程千在他的宝贝电脑上敲了一长串代码，不一会儿，电脑屏幕显示出了那个S级异端的所有资料。

“姓名：吴成青。”

“级别：S级。”

“所属星系：永夜星系。”

“异能编号：012，操控风场。”

“有案底，三年前因为入室抢劫，被联邦最高警署抓捕，半年前越狱逃了出来，到现在还在通缉榜单上。”

程千将吴成青的资料投到大屏上，嘲讽道：“最高警署的安全系统也该升级了，这种人都能让他越狱出来。”

江挽年撑着欲闭不闭的眼睛，打起精神，“他不是还有两个同伙吗？”

池妄今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位置，离沈昼更近了一点，歪头散漫道：“一个叫徐斌，看起来有空间转移的能力，另一个是个女人，能操纵植物。”

“我说的没错吧，沈指挥。”

池妄今就是忍不住想要挑逗一下身边的人。

“嗯。”沈昼淡淡回应。

江挽年愣了一下，提出了她的疑惑：“可是那片战区早就寸草不生了，哪来的植物？”

“地面上没有，不排除地底下没有啊。”

头顶的灯光错落切割着视线，池妄今带着笑意出声问道：“你能确保都斩草除根了吗？”

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说植物，还是含沙射影其他的东西。

“查到了！！”

程千执行速度很快，他把其他两个人的资料一起投屏：“那个女的叫曼殊，是荒星的人，也是一个S级，异能编号是021，植物共鸣。”

“另一个男人叫徐斌，和吴成青一样是永夜星人，但是他不是S级，是一个A级，异能编号是076，空间折叠。”

林漾蹙眉疑惑道：“A级？我记得当时我分明感受到了三股不一样的S级威压。”

“徐斌是一个A级。”

淡漠的声线响起，一首没出声的沈昼下了定论。

“他连面都不敢露一下，哪里像S级了。”池妄今自然地接上了沈昼的话，“这徐斌就是一个胆小鬼。”

“说白了，他可能只是一个被临时拉过来干活的代步工具，方便另外两个人逃跑。”

“确实，S级异端行事猖狂，潜意识里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常年游走在犯罪边缘。”陆文笙摇头，“而这种胆小的人，基因等级肯定稍次一些。”

“就从我来到调查局以来接触过的案件来说，S级异端的犯罪率是最高的。”

“偏偏联邦法案重新设立后，撤销了犯罪异端死刑法，这样一来，他们更加有恃无恐了。”

程千问：“那万一有个例呢？”

“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实验改造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越是强大的异端，他们脑海中的欲望越容易被放大。”陆文笙说，“而这个徐斌，膝下两女，安分老实，没有犯罪前科。”

“很少有异端能克服他们的本能。”

“我有些好奇，有比S级别更高的异端吗？”池妄今问道。

“有，但是都死绝了。”

那阵困意过去后，江挽年也醒了，她坐首了身体。

“联邦为了控制住所有的S级异端，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但至今仍未成功。如果说一个S级能抵挡一支星舰军队，那么一个SS级足以抵挡十支星舰军队。至于SSS级，没有人见过，听说3S级的能力能够摧毁一整个星系。”

林漾摊手道：“如果超过那个阈值，没有人能承受后果，联邦高层的那群人可不敢赌，所以早在17年前，仅存的五个SS级异端全部被审判庭的那位给解决了。”

“我知道我知道！！”程千一听到审判庭就来劲了，“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起身说道。

“听闻当年，审判长一根长鞭，无人能敌。一鞭识人面，二鞭审人心，三鞭夺人命，那些被关押在审判庭的重刑犯敢怒不敢言，连联邦总理会见审判长都要敬上三分。”

“那时候的联邦在审判长的庇护下，河清海晏，西海承平。”

“你说书呢？”江挽年笑着拍了一下程千的脑袋，“哎，不过世事无常，审判长16年前失踪了，这几年的异端越来越放肆了。”

程千泄了气：“可惜审判长太神秘了，这种只存在于话本中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去了哪里。”

池妄今撑着脑袋听故事，腰间没有很久没有动静的鞭子突然闪烁了两下，他在脑海中问：“你记得什么不？”

小花的通话频道连接仿佛有延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不记得，我的意识是和你一起醒来的。”

“没用。”

小花：“........”

江挽年的视线又落回屏幕上：“话说回来，另外两个人，我们不用去追吗？”

程千手指飞速敲打着键盘，上百个监控画面霎时间整齐排列在大屏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停。”陆文笙盯着监控画面，很快锁定了几个监控中两人的身影，“六排八列，十一排二列，放大。”

程千将画面放大几百倍，顺便查到了具体地点：“看样子应该是逃到永夜星系的极乐市去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没到时候。”沈昼手指轻敲桌面，不急不慢道。

“急什么，没听过一句话么。”池妄今战术性停顿，看了一眼沈昼，恰好撞进了那双琥珀色眼睛里，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放长线钓大鱼，咱们可以一锅端。”

“那我先去睡一觉，几天都没休息好，累死我了。”江挽年后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陆文笙，“哦对了，我那把弓修复好了记得给我送来。”

就在众人准备散伙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一个职员走进来汇报：“沈指挥，陆队，总理来了，在救助站。”

“切，他来干什么？战事都结束了才想起来关心这些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程千合上电脑不屑道，“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

江挽年见状提醒：“等会出去后你可别当着总理的面说。”

池妄今凑近，用手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小心被割脖子～”

“知道了，先招待一下。”沈昼游离在热闹之外，对着门口的职员说。

“是。”

等职员离开后，江挽年的脾气上来了，暗骂道：“故意的吧，专挑这个时候来，诚心不让我睡觉。”

池妄今毫不顾忌地吐槽：“所以我在来之前就说你们这里官僚风气太重了，要是我，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你现在是？”

程千回头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池妄今。

池妄今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沈昼身上：“我当然是为了跟着他啦！”

众人：“..........”

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沈昼竟然没有抗拒池妄今的接触。

空气安静了两秒，几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第一次见指挥官和人走得这么近，这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