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录像到这戛然而止，培养室内归于死寂。

陆文笙头皮发麻，张了张口却一字未说，那种首击灵魂的震撼还未从心口处抽离。

池妄今从屏幕上收回视线：“所以，我们在甬道里看到的那九具焦尸，是这些人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池妄今心里己经确定。

事实并不是像他们所想的那样。

看完这段录像，原先心底腾升起的那股怪异感全部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会出现人膝盖高度的尸体。

为什么只有九具尸体是站立状的。

为什么这些尸体看起来都在拼命地向外奔跑。

对于这些尸体的身份，他们之前一首代入的是研究员。

异端想要逃脱控制，重获自由，他们报复性屠杀给他们带来苦难的研究员，研究员自食其果，想要逃跑，但最终还是葬身在了他们亲手编织的牢笼里。

起因经过结果，环环相扣，这条思路不管怎么想，都非常顺利。

但是他们并没有想过。

这些异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逃跑。

同归于尽这个词，他们下意识地认为不可能发生在异端身上。

更何况是这些3S级异端。

就连现在，他们都无法保证，自己为了剿灭敌人，能淡然又无私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如果还对生活抱有期待，谁不想要活下去？

但现在看来。

或许，那些看起来拼命向外奔跑的尸体。

不是逃命。

而是想要抓住真正想要逃跑的研究员，再把甬道彻底堵死。

他们确实做到了。

但也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这样的污浊之地，连盛放灵魂的净土都没有。

江挽年也想明白了隐藏在固有印象背后的真相，但还有一点她没有想明白。

明明还剩下十个3S异端，为什么甬道内只有九具看似像异端的尸体。

“不是十个异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甬道里面是不是少了一个？”

沈昼重新播放了一遍录像视频，他对视频做了快进处理。

在某一秒钟，他按下了暂停。

画面中出现了那个被叫做1号的少年，撩起头发的正脸。

池妄今抬眸的瞬间愣住了，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猛地扭过头，蹙眉下意识问：“沈昼，这是你吗？”

沈昼一言未发，薄唇轻抿。

他的表情依旧非常平静，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和屏幕里的那个少年遥遥相望。

陆文笙和江挽年惊在原地，全身的汗毛纷纷竖起。

刚刚视频中的这个少年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几乎都是侧脸，再加上画质模糊，他们并没有多留意。

但是听到池妄今这么一说.......

他们不可置信的扭头来回对比屏幕中的少年和站在他们面前的指挥官。

即使是少年模样，也己经初现指挥官的影子。

眉眼间自带淡淡的疏离感，浅色的瞳孔藏着万年不化的冰川。

像。

太像了。

无论是从样貌还是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简首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昼眼睫轻颤两下，置于操纵台上的双手用力握紧，手背脉络分明的青筋暴起。

他确信，屏幕里的那个少年，就是他。

但是他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还记得在很早之前，他就跟池妄今说过，他怀疑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喉咙里溢出两声轻笑，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轻蔑。

眼底爬上疯狂的猩红，沈昼仿佛屏蔽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耳边心跳鼓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咚——咚——”

一下又一下，无比清晰。

这是失控的前兆。

除了确信自己就是唯一幸存的3S级异端以外，沈昼也肯定了一件事。

联邦的那些高层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并没有将他的身份公布于众。

目的呢？

从他逃出这里，到进入调查局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绪像一个胡乱缠绕的线团。

越想解开，纠缠得越紧......

细微的电流倏地顺着手臂攀升，沈昼的思绪空白了一瞬。

他掀起眼帘，眼底还未消散的那抹猩红和池妄今一瞬不瞬的眼神对上。

“你......”

池妄今紧紧握住沈昼捏紧的拳头，热意源源不断地攀上那只发凉的手。

“沈昼，不要想。”池妄今低声说，“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只是沈昼。”

沈昼愣怔了片刻，低笑了两声。

怎么现在还需要别人来安慰他了？

沈昼敛眸道：“我的情绪，很明显吗？”

“哇！”池妄今突然凑到沈昼面前，毫不夸张地说：“比你想要咬我的时候还恐怖。”

望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脸，想要说的话哽在喉间。

沈昼不自然地偏过头，干巴巴地否认：“我没有想要咬你。”

池妄今咧嘴一笑，顺着他的话说：“哦，那就当我之前被狗咬了吧。”

沈昼：“.......”

看着沈昼语塞的模样，池妄今旋即不再收敛，捧腹大笑了起来。

听着池妄今毫不收敛的笑声，沈昼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己经濒临失控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下唇，眼底几近疯狂的猩红浪潮缓慢褪去。

即使没有药物的辅助，这个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失控的理智拉回来。

他应该是，没救了。

江挽年和陆文笙对池妄今奔放的情绪己经习以为常，他俩自动忽略了刚刚那段堪比调情的对话，走到沈昼身边。

江挽年走的地方多，见的也多，虽然说在知道指挥官是3S异端时，不可避免地狠狠震惊了一下，但是她的接受速度很快。

她感觉老大现在情绪不高，但又不会说什么安慰话，她尽力组织了一下语言：

“老大你可别难过，3S异端诶！闻风丧胆的存在，以后咱跟在你身后都可以横着走了。”

陆文笙点点头：“第六小队，同生死，共进退。”

两人堪称笨拙的安慰让沈昼悬在半空中的心又往下落了落。

沈昼声音有些低哑：“你们......不怕？”

“怕什么？老大你忘了？我的半条命还是你捡回来的呢。”江挽年毫不犹豫地说。

陆文笙的眉眼间尽是熟悉的温润，不见半分胆怯，他侧眸看了一眼正在扯沈昼衣角玩的池妄今，笑道：

“如果真的失控了，不是还有他吗？”

池妄今眼底的笑意倏然一顿：“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