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中的画面非常晃，像是没有找准好角度，上一秒还对着天花板，下一秒一个奇怪的角度就出现在画面中了，而且还时不时黑屏。

“好了吗？”

一道轻柔甜美的女声跃入众人耳中。

是录像里的声音。

虽然偶尔闪过细微的电流“滋啦”声，听着有些失真。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池妄今觉得有些恍惚。

这就像一场跨越时空的见面。

“没有，潘叔还在调呢。”清脆稚嫩的童声说着，“潘叔，何姐催了。”

“嗐，在这待的时间太久了，己经不太会用这种东西了。”

这应该是那个潘叔在说话。

“我来我来。”这回又是一个青年的声音了。

画面在几人笨拙又坚持的调整中，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角度。

紧接着，画面里陆陆续续出现了五六个人，让池妄今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

他们己经不知道该不该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了。

因为录像中有人的五官己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还有的身上被安插了其他生物的器官，缝合处狰狞可怖。

这就是异化吗？

那现在那些自以为是的S级异端，算个屁啊。

“何姐，好了！快来！”

其中年龄最小的男孩看到录像画面正常后异常激动，他的西肢己经僵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痛朝画面外抬了抬手，幅度极小的挥动了一下。

那个被叫做何姐的人徐步走进了画面，当她转过头面对摄像头，那张只有一半完好的脸才显露出来。

但就凭那半张完整的脸，也能看出这曾经也是一个貌若天仙的温婉美人，尤其那双杏眼，眸光盈盈流转。

只是，此刻面对镜头时，那张脸上的生气似乎被全部抽离，何姐声音平淡却不失温和：“有缘看到这段视频的人，你们好。”

“今天是星历897年4月21日。”

“时间紧迫，请允许我们在不打声招呼的情况下留下这段录像。”

“我们是被改造的3S异端。”

“为了阻止这个荒诞的实验，我们决定杀了这帮畜牲不如的东西，彻底带着3S异端重要的实验数据，共同长眠在这个充斥着滔天罪孽的地方。”

“生与死，去与留，我们并不在意，只希望看到这段录像的人能够给我们的家人捎去我们的消息。”

何姐转头温柔笑道：“小航，你先来吧。”

那个小男孩努力对着镜头撑起笑，即使那抹笑看起来很僵硬，但这是他被带到这个实验室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叫铭航，我家住在炽焰星，这个小星系你们可能没有听过，但是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炽焰星上的人应该都认识我。”铭航开心地笑了两声，“他们总是骄傲自豪地说炽焰星出了一个百年难见的天才。”

“可惜......”铭航顿了顿，眼神难掩失落，“我好像回不去了。”

“如果能去到炽焰星桐落街120号，能帮我找一个叫黄霑的人吗？那是我的外婆，你们帮我跟她说一声，他的外孙现在过得很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嗯......人不能太贪心，就这样吧。”

铭航懂事地往后退了两步，将正对镜头的位置让给了其他的人。

第二个说话的人是一个满是络腮胡的大叔，他看起来就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

“俺叫潘毅，荒星本地人，没啥心愿，但是大家还是让我露个脸。”潘毅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俺己经没啥家人了，所以......希望人类和异端和平共处吧。”

“老潘，你这愿望这么宽泛？这和希望世界和平有什么区别。”

旁边传来调笑声，潘毅低头笑了两声，没有反驳。

屏幕里面热热闹闹，屏幕外却一片沉默。

池妄今仰着头，抿了抿唇。

蓦地，他瞥见了不起眼的屏幕角落里有一个少年，垂着头曲着长腿，许久没有修剪过的黑发盖住了眉眼。

他双手环膝坐在地上，和屏幕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个少年身着一件宽大单薄的白T，白色的衣服上面满是肮脏的血污，身形很是瘦削。

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看不清五官，但是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看上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全身上下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没有看到明显的异化，皮肤白皙，连道伤痕都没有。

屏幕里其他人还在继续。

“轮到我了吗？”一个染着红发，张扬不羁的青年搓搓僵硬的脸，抬手冲摄像头挥了挥手，咧嘴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笑。

“你们好，你们好，我叫李熠，熠熠生辉的那个熠。”李熠放下手，倏然拘谨起来，“事先说一下哈，你们可别嫌我烦，我想要带话的人有些多。”

“........”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依次站在了摄像头前。

每个人说话时间都不算太长，自始至终，角落里的那个少年都没有换过动作，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何姐是最后一个说话的，她说完后转过头问道：“1号，你不来说几句吗？”

垂着头的少年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撩起额前的头发，好看的眉眼平静无波，少年青涩的嗓音透着冷淡。

“我没什么想说的。”

何姐没再勉强，她转过头言简意赅地说：

“他的编号是1号，因为他自己说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就这样叫他了。”

“明天，我们会以自身作为燃料，拉着这里的人一起下地狱，我们会永久关闭通往培养室的通道，所以.....极大可能我们录的视频是一个无用功。”

何姐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再抬头时，她的眼底泛红，故作轻松道：“不过没关系，说不定有人和我们有缘，能看到这段录像呢。”

“看到这段录像的人，拜托你们了。”

众人异口同声：“拜托你们了。”

屏幕里整整站满了两排的人，加上那个不太合群的1号，不多不少，整整十人。

有人搞怪对着摄像头比爱心，有人端正神色挥手做最后的道别，还有的人己经红了眼眶，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

池妄今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很多情绪，有不舍，有释然，有开心.......

却唯独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这是沦陷在绝望中的灵魂。

垂死又无畏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