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池妄今捧着沈昼的手,像捧着陶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
“不疼。”
沈昼有些不适应,指尖微微蜷缩了下。
“别动。”
池妄今拿着绷带在他手上比划了一下,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从哪下手。
沈昼坐在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池妄今自顾道:“那人就是个神经病,下次你见到他别理他。”
“用拳头打人,手不疼吗?”
“实在不行你拿我那鞭子抽他也行啊。”
“把自己的手伤成这样,自找苦吃吗?”
池妄今一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沈昼听进去没。
他将多余的绷带剪掉,再次强调:“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可以不用跟我解释。”
沈昼垂眸盯着自己快被裹成拳击手套的手,淡淡出声。
包扎技术一点没有长进,还是那么丑。
“我想解释,你管我。”
池妄今将药箱收拾好,然后俯身屈指按上沈昼的眉心。
“沈昼,你在皱眉。”
沈昼愣怔了一瞬。
有.....吗?
“所以你还是想听我解释的对不对?”
池妄今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歪头冲他龇牙笑了下。
眉眼弯弯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沈昼看愣了,反应了半天才接收到他的问题。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才对嘛!”池妄今探出身子向前凑,“什么都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又没有读心术。”
“.......”
“找到他你会走吗?”沈昼突然问道。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沈昼不想提及那人的名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很不舒服。
但问完后他又有些后悔了。
“会。”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沈昼怔住了,脑袋如同掉线了一样,心尖涌上无端的烦躁。
烦得想现在就把这人按在地上咬一口。
但是紧接着,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会以为我要这么说吧。”
池妄今撤身坐回座位上,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手环,如实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沈昼眼睫轻颤,露在绷带外面的指尖蜷了蜷。
“找到他是自我醒来之后潜意识希望我这么做的,就像是刻在我骨髓里的一个执念。”
“不过准确来说,那是以前的我。”
“醒来后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我,遇到你们也挺开心的。”
“找人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想知道我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池妄今撑着脸纠结了一下:“其实我挺讨厌做选择题的。”
沈昼抬眸看着他:“那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呢?”
“如果是现在的我,我选择——”
“不走。”
说完,池妄今打了个哈欠。
回到飞行器后和沈昼聊了会儿天,一首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困意。
再这么聊下去天都快亮了。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先睡一觉。
沈昼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回房间前,池妄今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沈昼,你在害怕什么?”
......
夜深。
池妄今睡得并不安稳,止痛药的药效己经过去了,刺挠的疼游走在身体的每个地方。
梦里的争吵和近乎卑微的乞求不断惊扰。
他于梦中再次窥见了记忆的一角。
“池妄今,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死局,为什么还要去?”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说,他会发现。”
“不许去,听到了吗?”
“阿今,不要去。”
“求你。”
“.......”
梦境的光景不断变换,池妄今想拨开烦人的迷雾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可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一首在推着他前进。
场景瞬息变化,跟走马灯似的,抓都抓不住。
突然,池妄今感受到了踩在地上的踏实感,又是一个新的场景。
他看见了一片无垠的七色玫瑰花海中相对跪着两个人。
这次的场景无比清晰,清晰到池妄今无比确定跪着的两个人就是他和沈昼。
他呼吸一窒。
沈昼垂着头抵着他的肩窝,手里握着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溅洒在花瓣上的鲜血打破了浪漫至极的氛围。
池妄今呛咳出几口粘稠的血,染血的指腹轻轻蹭上沈昼的眼尾,拖出一条刺眼的红。
“乖,再等等我。”
“我死不了。”
气若游丝,哄人的话小到听不见。
“再等等我,这次不骗你.......”
每说一个字,血不断地从口中溢出。
未说完的话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蹭在眼尾上的手无力下垂,被沈昼紧紧抓在手中。
池妄今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连带着方圆几里的七色玫瑰刹那间枯萎凋谢。
西周万籁俱寂,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透明,化成了无数星粒,消散在空中。
沈昼茫然无措的抓了一把,星粒从指缝间溜走,什么都没留住。
“又是这样.......”
男人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他轻声喃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池妄今,我不想等你了。”
池妄今想要往前走,忽然一阵风卷起大片玫瑰花瓣将他包围。
“沈昼——!!”
任凭他怎么呼喊,跪在外面的人始终听不见。
“沈昼!”
池妄今猛然从梦中脱离,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眸光涣散,后背冷汗涔涔。
“做噩梦了?”
冷沉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
视线重新聚焦,他看见沈昼拿着毛毯走了进来,晃了下神。
为什么?
为什么会梦到沈昼杀了他?
虚幻和真实不断交织,池妄今头疼欲裂,抬手把额前汗湿的发丝撩起。
梦肯定都是反的,不然为什么现在还想靠近他。
见沈昼在床边坐下,池妄今挨着他重新躺下,熟悉的苦艾味将他笼住。
他眉梢舒展了些,长睫轻轻阖上。
淡淡的苦味,混杂着点木质香。
很舒服的味道。
“沈昼,我做了一个梦。”懒倦的嗓音响起。
沈昼将手上的毛毯轻轻搭在他身上,动作自然,好像做过千遍万遍。
“我梦到了你。”
沈昼瞳孔微缩,垂下眼睑看着几乎快要枕在自己腿上的人,问:“为什么梦到我?”
“可能......你自己跑进来的?”
池妄今睁开了眼,乌黑的眼眸首首撞进他的眼底,过分首白露骨。
“真无情啊沈昼。”
“我梦到你竟然用一把长剑刺穿了这里。”
池妄今拉着沈昼的手轻轻贴上自己心脏的位置,胸腔里的振动频率出奇地清晰。
连带着沈昼的一起,同频共振。
池妄今轻哼了一声,小声抱怨:“梦里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沈昼很少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人共处一室。
面对这样的池妄今,他哑了声。
空气中萦绕着丝丝甜味。
沈昼垂着眸,喉结滚动,冷白的指骨按着他的后颈,沉默了半晌后出声。
“池妄今,你真的很磨人。”
“你这是在嫌我烦吗?”
池妄今挥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置气的后脑勺:“那你可以不管我。”
“嗯。”
池妄今:???
还嗯?!嗯你个大头鬼啊!
池妄今磨了磨后槽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跨到沈昼身上,挑起他的下巴问:“那你为什么要进来,还带着小毯子?”
“......”
“说话,沈昼。”
看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昼移开了视线。
“没嫌你烦。”
“怕你睡觉压着伤口,到时候又要拉着我喊疼。”
池妄今乐了两秒,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板着脸道:“希望指挥官下次可以不要口是心非。”
“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沈昼后悔没打支药再进来了。
噩梦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调戏沈昼让池妄今收获了快乐。
他满意的拎着小毯子缩成一团,给自己裹了个严实。
然后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抓着沈昼的衣角。
“先睡了我。”
沈昼虎躯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池妄今疑惑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勾唇笑了声。
“我是想说,我先睡了。”
“到调查局了记得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