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们不可能破镜重圆 葫芦酱 24884 字 2025-05-22 19:10

简雾和宋疏辞不是要打架,是要打赌。

他们小时候玩游戏就这样,赢了的人可以让输的人为自己做一件事,包括且不限于请吃零食、帮写作业、以及叫对方老大或者给对方当一天儿子。

激烈的几轮角逐后,穿着宽松阔腿裤的简雾靠着着装优势获得了胜利,悠悠地抱着外套提着卤菜退出了战场。宋疏辞跟在他身后打领带穿西装,脸上却也没有郁色。“你想让我干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简雾扬着头在前面走,“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你。”

宋疏辞睨着他的神色,说:“不紧张了?”

简雾的脚步顿了下,听宋疏辞又道:“没事,在我面前不用装。”

简雾:“……”

“所以你陪我跳格子算是为我解压吗?”他问。

宋疏辞“嗯”了一声,“我想如果不是对你来说有压力,你也不会回b市之后一直没去见过我父母……其实你如果不想来,可以不来的。”

“许姨什么样你还不了解?”简雾说,“我没办法拒绝。”

“那是你。”宋疏辞一边爬楼,一边又像是吐槽,“嘴那么硬,心又那么软,别人说什么都相信。”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妈妈——”

简雾扭头刚反驳完,许绣的声音就从半层楼上传过来了。

热情的许女士连门都没有关,一直虚掩着等人来,刚一听见门口有动静,便迎了上来。

“小雾!你终于来了!阿姨想死你了!”

简雾忙收回情绪,小跑几步爬上楼梯,他的目光落在两位长辈似乎又增多了不少的白发上,一时有些感慨,也顾不上尴尬了:“许姨!宋叔!好久不见!”

他把在王阿姨那里拿的卤菜和楼下买的水果牛奶递过去,宋国川在许绣身侧接过东西,笑容也很慈爱:“小雾,你好像瘦了是不是?”

“我倒没觉得他瘦。”简玉在一旁,笑得很温柔。

“你总见着他,又不像我们,这都四年没见了,”许绣一边对简玉说,一边又对简雾亲昵地指责道,“你也是,你回来了就只找你妈,不肯见我们,怎么?我和宋叔不是你亲爹亲妈你就不管了?”

“我错了许姨。”简雾跟她撒娇。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小雾不是每年给我们网购礼物了嘛?”宋国川跟自家夫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很默契。

“行了,快进来吧,”简玉说,“你许姨和宋叔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她说完又对跟在简雾后面的宋疏辞点了点头。

“简姨。”宋疏辞跟她打招呼。

简玉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了一回,淡笑着应了声:“哎。”

一桌五个人,菜倒是准备了十来个,全是大鱼大肉,充满着长辈们的慈爱。

简雾看着熟悉的方桌,一时竟有些恍惚。

虽然这是宋疏辞家,但他在这张长方桌上吃饭的次数却并不比在自己家少。这样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场景,也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看着满桌的菜和满屋的亲人,简雾忽然就有了几分回到儿时的错觉。

“还愣着干嘛,快坐啊。”许绣见宋疏辞坐下了,转头就扯着简雾坐到了她和宋疏辞之间的空位,像小时候无数次的嘱咐那样道,“坐你哥旁边,夹不到的菜让他给你夹。”

“不用了许姨,”简雾试图站起来,“我现在手可长了。”

结果许绣直接用力给他按了下去,“就坐这儿,阿姨想让你坐我旁边。”

简雾的嘴唇在许绣热切的目光下动了动,最后挤出了个“行”字。

一顿饭开始得很热闹,可热闹没多久,那种因为他和宋疏辞之间的关系以及长辈们弯弯绕绕的心思汇聚在一起导致的微妙气氛,就慢慢浮现了出来。

“想什么呢小雾?”许绣给他夹了点菜,“阿姨做的饭不好吃?”

“好吃好吃。”简雾努力地扮演着阳光开朗心无旁骛。

许绣嘴角弯了弯,看了眼宋疏辞,又状似无异道:“小雾现在……有在谈恋爱吗?”

她这个话题转折的生硬程度堪比赛车场上的急转弯,简雾那口菜还没吃下去,差点就给噎住了。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了。

分手了也不能和对方的亲人断干净,一直不联系显得太没有礼貌,可真在一起相处了,长辈们随便的几句话都能让两人之间变得微妙。

宋疏辞说得对,就不该一时心软同意来这个饭局。

他捂着嘴呛咳了两声,宋疏辞下意识帮他拍了拍背,又给他递过去两张餐巾纸。

“谢了。”简雾接过纸擦了擦手。

一直没出声的简玉喝了口茶,轻声对简雾道:“怎么这么没礼貌,要叫哥哥。”

简雾:“……”他捧着那张纸,在双方家长看似和蔼的目光下,艰难改口道:“谢谢哥哥。”

宋疏辞陪他演兄友弟恭的剧本:“不客气。”

简玉顺着接过话茬,看着许绣问宋疏辞:“那小宋呢?国外优秀的孩子应该很多吧。”

简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而后听到宋疏辞说:“没有。”

现在没有,那之前呢?

简雾心里的念头冒了一下,可简玉并没能帮他心有灵犀地问下去。

事已至此,他也看了出来,许绣是想撮合他们的。

以前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几个大人想让他们分开,现在分开了,又都想要他们在一起了。简雾倒不是埋怨长辈们,毕竟最终能接受不一样的性取向,对这些长辈们来说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好笑。

毕竟他实在是很难忘记,他高二、宋疏辞高三的那个大年夜。

元旦晚会之后,宋疏辞又搬到了他家来住,某天晚上,两人不知道怎么地聊起来了,简雾就说了句:“我们如果在一起了,家人怎么办?”

当时宋疏辞没说什么,简雾也没放心上,没想到不久后两家人的年夜饭餐桌上,宋疏辞见大家饭都吃完了,先是拜了个年,然后就对三个大人说:“和你们说件事,我是同性恋。”

当即硬控了三位长辈五分钟。

等许绣反应过来,喊宋国川去拿棍子揍人的时候,宋疏辞已经跑得影子都没了,要不是简玉拦着,许绣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和简雾说,某天他们还是在这张差点被砸烂的桌上,许绣会撮合他和宋疏辞,简雾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

可时间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饭桌上,三位长辈又拉了拉家常,说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聊到了简玉关于结婚的打算。

简玉说她也没什么计划,就想着挑个好日子去拿张结婚证,再请大家吃个饭,简雾在旁边听了会儿,忽然提议道:“妈,你想办场婚礼吗?”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沉默,简玉拿纸巾擦了擦嘴唇,摇头道:“都一大把年纪了,算了吧。”

可马上许绣就拉着她的手道:“办一次吧。”

两位女士对视上,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简雾也不是临时起意的。

当年他父亲临终前,一直和他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答应了他妈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了就补偿她一场婚礼,却没有履约。

简雾的父母是在宋疏辞父母的婚礼上认识并且相爱的,那会儿他俩一个是伴郎,一个是伴娘,办婚礼的时候看对了眼,到后面就走到了一起。

他母亲简玉是独生女,家里条件好,人也赶时髦,一直想着和自己的好朋友一样办一场那时候流行的西式婚礼,穿一次婚纱,但是因为她家里要求男方入赘这件事闹得双方家属很不愉快,简雾的父亲决定入赘后,他的爷爷奶奶觉得丢人,反复吵着闹着说如果敢办婚礼他们就去婚礼现场闹事,导致这项议程被不断搁置,一直到简雾的父亲胃癌离世,也没能办出这场婚礼。

许绣是最知道简玉的心情的,所以她才会第一个附和简雾,鼓励简玉去办婚礼。

“妈,你别想那么多,想办就办,”简雾说,“你也不用操心太多,我正好快暑假了,我来帮忙。”

宋疏辞看了他一眼,也道:“我也可以。”

“那正好,”许绣做主道,“那就你们俩负责把这事儿办好啊,我们简玉到时候就只负责出席了。”

许绣这三言两语,等于给简玉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办婚礼是为了让他俩制造相处的机会,撮合一下他俩,这样一来,也就减轻了简玉心里那些顾虑。

简雾原想说这事儿他自己来弄就行了,不需要和宋疏辞掺和,可听见简玉笑着叹了口气说“也行”,他又收回了话音。

他满足不了他母亲人到中年含饴弄孙的愿望,但希望他妈至少能实现年轻时的心愿。

这事儿商量完,许绣又用那种熟悉的语调玩笑道:“那你俩要不也顺便负责把碗洗了?”

这当然是不能拒绝的。

长辈们陆续下了饭桌又上牌桌,简雾和宋疏辞端着碗进了厨房。

“吃不吃?”宋疏辞夹着一只虾递到简雾嘴边,让在厨房专心听着牌桌声的简雾吓了一跳。

“哪儿来的虾?”他没用嘴去接,而是伸手去拿宋疏辞手里的筷子。

宋疏辞见状也没再坚持,连盘子带筷子一起给了他。

盘子里是满满剥好的虾,宋疏辞说:“我下午回来了一趟,看我妈买的,他俩都过敏,你妈也不吃,就你爱吃这东西,我估计她会饭桌上让我给你剥,你……肯定会觉得尴尬,所以我就藏我卧室了,你刚没发现我妈进了好几次厨房找东西吗?”

简雾:“……”

这种事只有宋疏辞干得出来。

“吃吧,”宋疏辞说,“我刚蒸的,正热。”

简雾夹了一只虾喂进嘴里,问:“你下午不是在学校有事吗,还有空回家?”

“是,确实是有事,”宋疏辞面不改色道,“接你不算是事吗?”

简雾闻言抿了下唇,忽然把虾放下,背过身去洗碗了,

“嗯,是得洗快点,”宋疏辞卷起袖子站到他旁边,跟他一块儿拿起脏的盘子碟子,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洗完了我们去对面,离他们远一点。”

对面指的是简玉家,他们两家就对着,在一层楼。

宋疏辞这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和他们背着家里人偷偷谈恋爱的时候如出一辙,简雾咀嚼着嘴里鲜香嫩滑的虾肉,心里突然有些微妙。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那句“我想”。

“宋疏辞,”他低头看着冲刷的水流,“你……”

宋疏辞的手从他背后绕过去,去拿挂在他斜上方的刷子,胳膊恰好擦过简雾的后脖颈,熟悉的洗衣液香味钻入了简雾的鼻子里,让他一下忘了刚刚想说什么。

宋疏辞:“嗯?”

简雾顿了顿,改口道:“你今天都不招人烦了。”

宋疏辞把刷洗过的碗递给简雾过水,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毕竟你都叫我哥哥了。

简雾接过碗没看他:“我妈让叫的。”

“说起你妈,你有没有觉得,简姨对我态度变了很多。”宋疏辞说,“好像没以前那么烦我了。”

“我妈没烦过你。”简雾说。

“是,她不是烦我,她是烦我跟你在一起。”宋疏辞相当有自知之明道,“她心里还是觉得是我把你带歪了。”

毕竟简玉是先在年夜饭的餐桌上见证了宋疏辞的出柜,又过了两年之后撞见自家儿子在公园和人接吻的。

“其实她想的也没错,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那时候非要死缠烂打地追你,或许你……会喜欢女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的。”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简雾说。

宋疏辞淡笑了一声,藏住了眼底情绪,他问:“所以她现在对我态度变好,是因为我们分开了吗?”

不是。简雾心道,是和你妈一样,想撮合他们俩。

但简雾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说:“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

b市人均标配的麻将房里,被提及的简玉正握着一手扑克牌。

三位长辈坐得整整齐齐,三缺一打不成麻将,他们就打斗地主。

往常这屋里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今天却格外安静,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关注着厨房里的动静。可惜厨房门的隔音还是太好了,他们只能间或听见似乎是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突然连说话的动静都没有了,许绣牌一撂,忍不住八卦道:“他俩这怎么话也不说了?”

“妈,他过去了。”宋疏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哎哟,你吓我一跳!”许绣说,“过哪儿去了?”

宋疏辞看了眼简玉。“简姨家。”他说,“我俩想去那边玩会儿。”

许绣和宋国川闻言都看向简玉,简玉从手里的牌上收回目光,看向宋疏辞:“你俩有钥匙吗?”

“没,这不来找您拿嘛。”

简玉从包里拿出把钥匙,给他递过去:“那你俩玩吧。”

许绣见她钥匙给得这么痛快,有些意外道:“你现在转性了?”

除去一开始那阵子的激烈反对,以前简玉对这俩人的恋爱基本长期处于一种不想多说也绝不支持的状态,像今天这样还是比较少见的。

简玉往后靠了靠,在自己老姐们目瞪口呆的目光下,说了句:“随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