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是被冻醒的。后槽牙咬着的参叶浸满血水,女娲石碎片在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试着掐诀请仙,却发现灵台空荡——灰九爷的残魂、常七娘的青鳞、柳七娘的龙气,全被抽得干干净净。
冰窟深处传来金石相击声。铁柱踉跄着扶壁而行,岩缝渗出的冰水映出他此刻模样:眉心竖瞳成了道血疤,脖颈青鳞褪成褐斑,连虎口的蛇形胎记都模糊不清。远处飘来狐骚味,十八个纸人抬着血轿子穿过冰墙,轿帘后坐着穿红袄的小女孩,正把玩那枚青铜扳指。
"哥的仙骨真好看。"小女孩指尖挑着截玉白脊椎骨,骨节上缠着金丝般的龙气。铁柱目眦欲裂,那分明是从自己体内抽出来的!他暴喝着扑上去,却被冰墙反弹倒地——周身要穴插着七根青铜钉,钉身刻满镇仙咒。
血轿炸成碎片,碑王的三头六臂真身踏冰而来。青铜像掌心托着团蠕动血肉,细看竟是三百童男的心脏拼成的莲台,莲心供着铁柱的仙骨。"姜尚封神时欠下的血债..."碑王六臂结印,冰窟顶端坠下万千亡魂,"今日用你这半仙之骨偿还!"
铁柱呕出口黑血,血中混着青鳞碎片。小女孩蹦跳着凑近,腕上银镯叮当响:"灰九爷用你仙骨换了判官笔,这会儿正在生死簿上改命呢..."话音未落,冰面突然裂开道缝,二十只疫鼠抬着卷竹简钻出,简上"生死簿"三字淌着脓血。
"赵铁柱,戊戌年卒..."小女孩蘸着冰水在简上书写。铁柱忽然暴起,拔出心口青铜钉刺向竹简。钉尖触到简面的刹那,三百童男心脏同时爆裂,血雾凝成只鬼手攥住他咽喉。
碑王六臂高举,仙骨发出龙吟般的铮鸣。铁柱看见自己的三魂七魄被抽出体外,每道魂影都连着金丝——那头连着老金沟的龙脉,这头系着焚香谷的万仙阵。小女孩突然咬破指尖,在冰面画出个双喜符:"马春芳当年与黄门结的阴亲,该圆房了!"
冰窟轰然炸裂。铁柱坠入地缝时,瞥见十八层地狱的景象:刀山上的常七娘正在剜鳞,油锅里的柳七娘翻腾惨叫,灰九爷蹲在判官殿前数买命钱...最深处锁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腕上银镯刻着"马春芳"。
"娘!"铁柱嘶吼着坠落。奈何桥头的老妪递来破碗,汤底沉着颗带血的参果。他刚要挣扎,却被无数鬼手按进血池。池底沉着块石碑,碑文正是灰九爷的字迹:"以仙骨为匙,开地狱之门"。
**还阳路**
铁柱在雪地里睁开眼时,怀里揣着半块生死簿残页。东北方向飘来唢呐声,八个纸人抬着口薄棺,棺盖刻着"赵铁柱之柩"。他扒着棺沿看去,棺内躺着的自己心口插着七根青铜钉,仙骨处塞着把生锈的杀猪刀。
穿红袄的小女孩蹲在棺头折纸钱,每张钱上都画着北斗阵图。"哥的阳寿还剩七个时辰。"她将纸钱撒向天空,雪地里突然钻出百只黄皮子,个个捧着带血的婚书。
铁柱踉跄着往靠山屯跑。村口老槐树倒了一半,树根处堆着七具童尸,个个后颈生着青鳞。王寡妇家的烟囱冒着绿火,锅里煮着截龙须——正是虎子后背长出来的那根。
地窖里传来熟悉的旱烟味。铁柱踹开木门,见老胡头的焦尸正往黄表纸上盖印,印泥竟是未干的人血。"灰九爷让我捎话..."焦尸的独眼转过来,"用你残魂点天灯,能照见黄泉路的娘亲。"
铁柱抄起腌菜坛砸过去,坛底掉出个檀木盒。盒中黄鼠狼皮早己炭化,却裹着半枚青铜扳指——与碑王手上那枚正好成对。女娲石碎片突然发烫,残存的五彩光凝成虚幻的打神鞭,一鞭劈碎焦尸天灵盖。
子夜时分,铁柱跪在娘亲坟前。生死簿残页在火盆里扭曲,灰烬拼出"马春芳囚于拔舌地狱"。他拔出心口最后一根青铜钉,血溅在墓碑上,竟蚀出个地府往生咒。穿红袄的小女孩从地缝钻出,将青铜扳指套上他拇指:"哥,该接娘回家了。"
远处传来锁链声,三百鬼差抬着顶血轿子飘过乱葬岗。轿帘掀开时,铁柱看见娘亲的舌头被铁钩扯出三尺长,腕上银镯却还发着微光。女娲石碎片在此刻彻底崩碎,迸发的五彩气冲开鬼门关,万鬼哭嚎声中,他瞥见判官殿前的灰九爷正往生死簿上按印——那卷宗上密密麻麻全是"赵铁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