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疼

器材室的门在身后合拢时,祁禹闻到了铁锈与松木混合的气味。谢南枝背对着他脱下浸血的制服,肩胛骨在昏暗光线中勾勒出锋利的轮廓。那些诡异的符文己经褪成淡青色,像纹身般缠绕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盐。"谢南枝伸手,没回头。他脊椎中央嵌着一枚银钉,在肌肉绷紧时泛着水光。

祁禹从口袋掏出食堂顺来的盐包,指尖不小心蹭到对方掌心。谢南枝的皮肤烫得惊人,像是高烧病人,可呼出的气息却带着薄荷的清凉。盐粒洒在伤口上时,他听见谢南枝喉咙里滚出半声闷哼,又硬生生咽回去。

"疼就喊出来。"祁禹不自觉放轻动作。

谢南枝突然转身,沾着血渍的脸逼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你确定要听?"他嘴角还挂着那抹玩味的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我喊疼的声音...可不怎么好听。"

祁禹的耳根突然烧起来。他低头假装整理盐包,却发现谢南枝往他手心里塞了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狐狸图案,和早晨纸条上的涂鸦一样。

"补充血糖。"谢南枝己经套上备用衬衫,领口敞着两粒扣子,露出锁骨处的旧伤,"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会需要这个。"

黄昏的光线像融化的琥珀,将走廊浸泡在黏稠的橙红色里。祁禹跟着谢南枝穿过无人使用的旧校舍,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每经过一扇窗户,都能看见玻璃上重叠的双月倒影,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正透过镜面窥视。

"到了。"谢南枝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牌上的"档案室"三个字被划掉,改成了"标本室"。他掏钥匙时,小指上的银戒与祁禹的袖口相碰,发出细微的铮鸣。

档案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与旧纸张的腐朽味。谢南枝熟门熟路地绕过那些泡着不明生物标本的玻璃罐,停在最里侧的书架前。当他的手指掠过1999年的年鉴时,书脊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

"别看。"谢南枝用身体挡住祁禹的视线,这个动作让他几乎将人圈在书架与自己之间,"有些记忆会咬人。"

太近了。祁禹能数清他睫毛上未干的血珠,能闻到他发丝间混着的铁锈与雪松气息。谢南枝的银耳钉随着呼吸轻颤,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灯。

"找到了。"谢南枝突然抽出一本相册,后退时衬衫下摆擦过祁禹的手背。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的毕业照,照片边缘有个穿红色舞鞋的女生,她的脸被墨水涂黑,但手腕上戴着的银色手链与谢南枝的一模一样。

谢南枝的指尖抚过照片,在接触到墨渍时猛地缩回,指腹立刻泛起水泡,"她是第一个发现规则可以改写的人。"

祁禹刚要开口,整排书架突然剧烈震动。玻璃罐中的标本全部转向他们,某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标本睁开了没有瞳孔的眼睛。谢南枝一把抓住祁禹的手腕冲向门口,相册在他手中自燃,火苗是诡异的蓝绿色。

"跑!别回头!"谢南枝的声音混着喘息。他们穿过长廊时,两侧的消防柜玻璃映出无数个追逐的身影——每个都长着与祁禹相同的脸,但眼睛是全黑的。

储物间的门被踹开的瞬间,祁禹被谢南枝推进去,后背撞上软垫。黑暗中他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躯体压上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谢南枝的唇几乎贴着他耳廓,气息拂过时带着血腥味的酥麻,"它们在用你的声音敲门。"

门外确实传来祁禹自己的声音:"谢南枝?你在里面吗?"语调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祁禹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攥着谢南枝的衣角,布料下传来急促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当敲门声变成抓挠时,谢南枝突然咬破手指,在祁禹眉心画了道血符。刺痛感让祁禹轻颤,随即闻到淡淡的铁锈味——谢南枝的血居然是薄荷味的。

"现在它们看不见你了。"谢南枝的声音低得像是叹息,"但代价是...接下来三小时,你只能看见我。"

祁禹这才发现,储物间里所有物品都消失了轮廓,唯有谢南枝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像是月夜下的雪原。他银钉脱落处的伤口还在渗血,在锁骨汇成小小的湖泊。

"值得。"祁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即将碰到那滴血时被谢南枝捉住手腕。

"别碰。"谢南枝的拇指着他的脉搏,"我的血...会上瘾。"他说这话时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像是某种隐秘的邀请。

警报声突然撕破寂静。谢南枝脸色骤变,拽着祁禹翻出窗户。他们沿着消防梯爬下时,祁禹看见整栋旧校舍的窗户都在渗血,每扇窗后都站着个穿红色舞鞋的身影。

"抓紧!"谢南枝在跳下最后三级阶梯时搂住祁禹的腰。落地瞬间,祁禹的嘴唇擦过他耳垂上的银钉,尝到金属与血的腥甜。谢南枝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但随即把人推开:"操场!快!"

夜幕完全降临前的操场笼罩在淡紫色雾气中。谢南枝跑到篮球架下突然跪倒,咳出的血滴在塑胶跑道上,立刻被地面吸收。祁禹扶住他时,发现那些符文正在皮下疯狂游走,像是要破体而出。

"规则反噬加重了..."谢南枝苦笑着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心口处发光的诡异纹路,"需要...锚点。"

祁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衣领拉低。谢南枝的额头抵上他的,鼻尖相触,呼吸交错。那些发光的纹路突然分出细线,顺着相贴的皮肤流向祁禹,在他锁骨处形成对称的图案。

"共感契约。"谢南枝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开始,你能分担我的疼痛...也能分享我的视野。"

剧痛袭来的瞬间,祁禹眼前炸开无数画面:穿红色舞鞋的女生从顶楼坠落,谢南枝在空教室里用银钉扎进自己脊椎,某个暴雨夜自己在救生筏上抓住一只冰冷的手...

疼痛退去时,他发现自己正被谢南枝抱在怀里。对方的下巴抵着他发顶,手臂肌肉绷紧得像钢筋。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铃声,但操场上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鞋印——全部朝向中央的篮球架。

"还能走吗?"谢南枝扶他站起来,手指不经意擦过祁禹后颈的新纹身,激起一阵战栗,"宿舍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程路上,祁禹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两个。新生的那个轮廓模糊,动作比本体慢半拍,但手腕上清晰可见谢南枝的银手链。而走在前面的谢南枝,他的影子正悄悄伸手,与祁禹的影子十指相扣。

宿舍楼下的乌鸦己经增加到五只。谢南枝在楼梯口突然转身,将什么东西塞进祁禹口袋:"睡前吃。"那是颗包着银色糖纸的胶囊,散发着与谢南枝血液相同的薄荷香。

"你呢?"祁禹抓住他手腕,触到脉搏剧烈的跳动。

谢南枝轻笑一声,突然凑近到他耳边:"担心我?"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在祁禹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今晚...要去喂饱那些饥饿的规则。"

307宿舍的门关上后,祁禹从窗口看见谢南枝走向旧校舍的背影。月光下,他的影子分裂成无数个,每个都拖着长长的锁链。那颗银色胶囊在掌心发烫,拆开后发现里面是枚带血的银钉,和一张字条:

"若听见我喊疼,就把它贴在眉心。——南枝"

窗外,第六只乌鸦落在晾衣绳上,它的眼睛里映出旧校舍顶楼亮起的蓝绿色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