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的肋骨断了两根,每喘口气都像吞了把麦芒。他蜷缩在万历地宫的石棺里,听着头顶活人祭品的惨叫与青铜鼎沸的咕嘟声混成一片。棺盖缝隙漏下的血水正慢慢凝成"敕令"二字——这是黑袍道士在用三百活人血绘制镇魂大阵。
"午时三刻,阳血灌顶!"道士的吟咒震得石棺嗡嗡作响。柳青透过缝隙看见地宫穹顶倒悬着西十九具士兵尸体,每具天灵盖都插着麦秆,血顺着麦穗滴入下方青铜斗。当第七个斗盛满时,所有无头阴兵突然跪地,断颈齐刷刷朝向将军。
将军的锁子甲下渗出黑血,右脸溃烂处钻出麦苗。他亲手将虎符投入血鼎,鼎中霎时腾起七尺高的青焰。火焰里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王守备,正将流民驱赶进青铜管道。更骇人的是管道尽头立着口雕满人面的巨鼎,与此刻地宫中的血鼎形制完全相同。
"原来如此......"柳青攥紧怀中的双生账本,"每任守备都在重复活葬,用怨气滋养这口饕餮鼎!"账本突然剧烈震颤,封皮人面张开嘴咬住他手腕。剧痛中,万历年的记忆洪水般涌入:二十年前的王守备正是被这口鼎吸干精血,死前在鼎耳刻下"崇祯三年春"的预言。
未时的日食让地宫陷入昏黑,道士摇动饕餮鼎耳,鼎身三百个人面浮雕同时睁眼。活人祭品被阴兵拖到鼎边割喉,血还未溅出就被鼎口黑雾吞噬。柳青突然发现那些浮雕人面竟与鹰嘴崖亡魂一模一样,当最后一具尸体投入鼎中时,鼎腹浮现出他的生辰八字。
"请公子入鼎!"将军的刀尖抵住石棺缝隙。柳青猛地推开棺盖,将账本按在血绘的敕令符上。符咒遇血即燃,火舌顺着麦秆窜上穹顶尸体。西十九具尸首突然睁眼,麦穗从眼眶爆出缠住将军双腿,把他拖向沸腾的血鼎。
道士的桃木剑劈开尸阵,剑锋却停在柳青咽喉三寸处——他手腕的梵文印记正在吸收鼎中黑雾。账本封皮人面突然尖啸,声波震碎三百青铜斗,斗中黑血逆流成瀑灌入饕餮鼎。鼎耳"崇祯三年春"的刻字骤然发亮,将柳青的倒影烙在鼎腹。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祭品......"道士癫狂大笑,引魂幡插进自己天灵盖。他的颅腔里钻出麦穗,根系顺着地脉瞬间铺满孤山堡。柳青的皮肤开始角质化,指节长出麦芒,怀中的万历腰牌突然发烫,牌面万历年的血迹与他的掌纹重叠。
地宫轰然坍塌,柳青坠入青铜管道。腐臭的麦粒中伸出无数尸手,推着他滑向二十年前的埋骨坑。当他从万历年的鹰嘴崖破土而出时,看见现任将军正在活埋流民,而自己正站在黑袍道士的位置摇动引魂幡。
"轮回......"柳青呕出带麦粒的黑血,腕上梵文化作锁链缠住饕餮鼎。鼎中青焰暴涨,映出历代守备被鼎吞噬的瞬间。他终于看清鼎底刻着的萨满真言:食尽七代血亲,可化饕餮永生。
申时的暴雨冲垮地宫,柳青在尸堆里摸到半块铜镜。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而是二十年前的王守备。镜面突然伸出青紫手臂,将他拽入万历西十七年的雨夜。
"杀了我!"年轻的王守备被钉在饕餮鼎上嘶吼,"否则你会变成我......"柳青的匕首刺入对方心脏时,自己的胸口同时迸出血花。铜镜裂成两半,半块嵌进他掌心,半块被血鼎吞噬。
酉时的孤山堡己成炼狱,复活的阴兵与发疯的守军厮杀。柳青拖着半人半麦的身躯爬上钟楼,看见将军在饕餮鼎中融化。当最后一缕黑烟钻入鼎耳时,整座城堡的地面裂开,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青铜管道——每根管道都涌出发芽的尸骸。
"咚——"
柳青撞响铜钟,钟声震碎皮肤表层的麦壳。他举起融合的账本跳向饕餮鼎,纸页在火焰中显出血色地图:所有青铜管道最终汇聚到鹰嘴崖老槐树下。当他的血肉触及鼎中黑雾时,整口巨鼎突然收缩成枚麦粒,深深嵌入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