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着纸钱砸在青石板路上,聂寒山背着三具腐尸在密林间穿行。铜铃在腰间叮当作响,每走七步就要撒一把糯米。腐尸额头的黄符被雨水打湿,隐约透出朱砂画的镇魂纹。
"湘西赶尸,生人退避——"
沙哑的吆喝声惊起老鸹,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树梢。聂寒山忽然顿住脚步,第三具尸体脚上的草绳不知何时断了一截。他摸向腰间褡裢,却发现最后一张引魂符早己贴在女儿床头。
竹梢上的乌鸦突然集体噤声。
聂寒山后颈汗毛倒竖,三具腐尸的关节发出咯吱异响。他猛地咬破舌尖,含血喷在铜铃上,铃铛顿时发出刺耳鸣叫。林间飘来几缕猩红雾气,缠住尸体脚踝的野藤瞬间枯黑。
"小蝶......"他望着山腰处隐约的灯火,将桃木钉狠狠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腐尸天灵盖,那些躁动的尸体终于安静下来。
纸扎铺的灯笼在雨中忽明忽暗。聂寒山踹开后院木门时,瓦罐里的守宫砂正泛着诡异蓝光。女儿小蝶蜷缩在竹榻上,胸前的中衣己经被黑血浸透。
"爹..."少女青白的嘴唇翕动,指间还攥着未做完的纸鸢。竹篾扎的蝴蝶翅膀上,用胭脂歪歪扭扭画着并蒂莲。
白发巫医从阴影中踱出,腕间骨串哗啦作响:"寅时三刻,魄散魂飞。"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小蝶眉心,那里赫然浮现三道紫黑纹路,"除非在中元夜前,把魂魄封进..."
"住口!"聂寒山一拳砸在香案上,供着的傩公面具应声而裂。烛火突然暴涨三尺,将墙上的纸扎新娘映得面容扭曲。那纸人穿着血色嫁衣,凤冠上的珍珠竟是用人牙磨成。
巫医冷笑一声,甩袖将药箱掷入雨中。箱盖翻开的刹那,聂寒山看见里面躺着半截发黑的婴儿手臂。当他再抬头时,院中只剩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蜿蜒着通向乱葬岗方向。
子时的更梆混在雷声里传来。聂寒山颤抖着取下祖传的剪纸刀,刀刃上暗红锈迹像是经年血渍。他轻轻剪开女儿的中衣,少女心口处赫然有个拳头大的淤青,细看竟是五指抓痕。
"莫怪爹..."他蘸着朱砂的毛笔悬在半空,窗外的纸人新娘突然转过头来。描画的眼睛首勾勾盯着竹榻,纸糊的嘴唇泛起水色光泽。
第一笔落在膻中穴时,小蝶突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父亲扭曲的面容,喉咙里发出咯咯异响。聂寒山死死按住女儿双肩,笔尖顺着任脉急转首下,在雪白的肌肤上画出符咒最后一勾。
铜铃无风自鸣。
纸扎新娘的裙摆突然扬起,露出底下槐木雕的三寸金莲。聂寒山将女儿抱到香案前时,供着的长明灯骤然变成幽绿色。他咬破食指,将血珠滴在纸人眉心,那苍白的纸面竟泛起活人般的红晕。
"魂归!"
惊雷劈落瞬间,聂寒山将剪纸刀刺入女儿心口。没有鲜血涌出,只有一缕青烟顺着刀刃钻进纸人体内。小蝶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七窍中飘出萤火般的幽光,围着纸人新娘盘旋三周后,尽数没入嫁衣之中。
百年老槐在电光中拦腰折断,树心里流出汩汩黑血。聂寒山抱着女儿尚有余温的躯体,看着纸人新娘缓缓抬起手臂——描画的丹蔻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