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液团子在祁禹肩上微弱地颤动着，像一只垂死的萤火虫。

海洋馆的蓝色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祁禹低头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边缘正在长出细密的绒毛。

"纸条上确实写着'本园没有海洋馆'。"时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正用左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右手紧握着那张泛黄的纸条，"但现在这条消失了。"

于之钰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他的嘴唇在发抖："我、我们是不是己经...不是原来的我们了？"

祁禹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盯着于之钰被雨水打湿的衬衫领口——那里有一小块暗红色的污渍，形状像一只蜷缩的兔子。

"你衣服上是什么？"

于之钰茫然低头，就在这一瞬间，黏液团子突然从祁禹肩上弹起，以惊人的速度射向于之钰的领口。

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那团红色污渍被黏液包裹、吞噬，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在保护我们。"时逾的眼神变得复杂，"但代价是什么？"

黏液团子缩回祁禹掌心，体积又小了一圈，现在只有玻璃弹珠大小。祁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脑勺蔓延开来——他又看见那个记忆碎片：小时候的自己蹲在兔子园区哭泣，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递给他棉花糖。

"蓝衣员工，"祁禹突然说，"他认识小时候的我。"

时逾猛地转向他："你确定？"

祁禹按住太阳穴，记忆像退潮般迅速消散，"等等，我刚才明明..."

"记忆又被修改了。"时逾咬牙道，"我们必须进去。"他指向海洋馆门口闪烁的蓝色灯牌，"不管纸条怎么变，现在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于之钰突然抓住祁禹的手臂："你们有没有听见..."

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撕裂狮子园区的围栏。

紧接着是一声非人非兽的嚎叫，声音里混杂着白狮子的吼声、人类的惨叫和某种昆虫高频振翅的噪音。

"走！"时逾率先冲向海洋馆入口。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温暖的空气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海洋馆内部出奇地安静，只有水族箱的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正对着入口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走廊，两侧墙壁上贴满了海洋生物的照片，但所有章鱼的图像都被人用黑色马克笔粗暴地涂掉了。

"有人来过。"于之钰指着那些涂鸦，"还很新。"

祁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指示牌：【鲸鱼区→】。

"先去鲸鱼区，"祁禹说，"告示上说那里的水能稳定认知。"

他们沿着走廊快步前行，经过一个个空空如也的水族箱。时逾突然停下脚步："等等，这里不对劲。"

他指向一个标着【水母展厅】的指示牌，下面的小字写着："凌晨3:33分开放"。而现在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17:23。

"规则第五条，"时逾低声说，"要在凌晨3:33去水母展厅。"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祁禹感觉自己的左手又开始变得透明，关于母亲的记忆像沙漏中的沙子般流逝，"我需要鲸鱼区的水。"

转过一个弯，巨大的鲸鱼池赫然出现在眼前。池水呈现出诡异的荧蓝色，一头体型庞大的白鲸静静悬浮在水中，它的眼睛——祁禹倒吸一口冷气——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

池边立着一块牌子：

【鲸鱼区守则】

1. 不要首视白鲸眼睛超过3秒

2. 可以用池水洗脸，但绝对不要饮用

3. 如果听见鲸歌，立即捂住耳朵

4. 本区没有饲养虎鲸，如看见黑白相间的鲸鱼，通知工作人员（穿蓝色制服者优先）

"蓝色制服..."于之钰喃喃道，"又是蓝色。"

祁禹己经冲到池边，双手捧起一汪池水泼在脸上。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随后是奇异的平静。左手透明的现象停止了，那些被抹去的记忆碎片重新变得清晰。

"有用！"他转向同伴，"快过来！"

时逾和于之钰也效仿他的动作。

白鲸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打断了他们。那声音不像任何己知的鲸歌，反而像是数百个人同时在痛苦呻吟。三人本能地捂住耳朵，祁禹肩上的黏液团子瞬间膨胀成防护罩的形状，隔绝了部分声波。

当声音停止时，电子钟的显示变成了17:33。鲸鱼池的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白鲸缓缓下沉，消失在深蓝色的水底。

"时间被修改了。"时逾盯着时钟，"这个空间不正常。"

于之钰突然指向走廊："有人来了！"

一个穿红色工作服的女人从拐角处出现，她走路的方式很奇怪，像是关节不会弯曲。她的手里拿着一沓传单，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

"红色工作服..."祁禹想起告示上的第三条规则，"不要相信穿红色工作服的人！"

女人己经看到了他们，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她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的牙齿："参观累了吧？需要休息区的地图吗？我们新开放了章鱼体验馆..."

"跑！"时逾拽着祁禹冲向另一条走廊。于之钰紧随其后，但祁禹回头时惊恐地发现红衣女人关节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时逾！"祁禹大喊

时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拉开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铁门，把祁禹推了进去。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祁禹看见红衣女人站在走廊中央，头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着，嘴巴张得极大...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闭，祁禹几人跌坐在一个狭小的储藏室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盏频闪的应急灯，在明暗交替间，祁禹看见时逾的右眼变成了和于之钰一样的淡红色。

"你...你的眼睛..."祁禹的声音发抖。

时逾苦笑一声："我注意到了。从狮子园区出来就开始变化。"他指向祁禹的肩膀，"你的'小伙伴'也是。"

祁禹这才发现，原本透明的黏液团子现在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表面浮动着细小的血管状纹路。更可怕的是，它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分裂。

储藏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金属架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祁禹听见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和之前在监控室门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小兔子...乖乖..."那个扭曲的哼唱声隔着门板传来，这次更加清晰，像是多个声音的叠加，"把门儿...开开..."

黏液团子突然剧烈震动，分裂出的小个体跳到门把手上，形成一个临时的锁。祁禹感到一阵眩晕，新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被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抱进员工休息室，休息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动物园老照片，上面所有的员工都穿着红色制服...

"红色才是正常的..."祁禹喃喃道。

时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这个！"他在储物架最下层发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值班日志。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它们把颜色颠倒了！蓝色是感染的，红色才是正常的！园长己经变成兔子了，我们必须——"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干涸的棕色污渍盖住。日志的日期是2005年5月15日。

"二十年了..."时逾的声音发抖，"这个动物园的异常存在了二十年。"

刮门声突然停止。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黏液团子从门把手上滚落，颜色变得更加暗红，体积又缩小了一圈。

电子表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时间跳转到18:00。与此同时，储藏室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一扇隐藏的暗门正在缓缓打开。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尽头是一片黑暗。黏液团子却突然活跃起来，它跳到祁禹头顶，细丝指向楼梯下方。

"要下去吗？"祁禹问。

时逾的右眼己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但他的表情异常坚定："比起上面那些东西，我宁愿赌一把下面的未知。"

他们刚踏上楼梯，暗门就在身后自动关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有黏液团子发出微弱的红光照明。楼梯似乎没有尽头，祁禹数到第333级台阶时，脚下终于变成了平坦的地面。

前方出现一道微弱的蓝光。走近后，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地下大厅中央。

大厅中央是一个干涸的喷泉池，池底躺着一具穿着蓝色制服的骷髅，颈骨上挂着一个褪色的员工证。祁禹颤抖着捡起来，照片己经模糊不清，但名字还依稀可辨：

【兔子园区管理员 陈 明】

而骷髅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条。时逾小心地掰开指骨，展开那张脆弱的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

"记住，你才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