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一共两层半,阁楼是上面半层,面积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呈屋顶现出“人”字型,越往边上走越低。
“倒是比我预想的干净。”
江行简推开阁楼门,率先走了进去。
沈晚柠跟在他后面,踩出了一排浅浅的脚印,撇嘴:“是挺干净的。”
江行简失笑:“京市干燥,风沙又大,能保持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好了。这里一个月前,应该还做过大扫除。”
“这样啊……”
沈晚柠耸肩,勉强信了,进屋后,她四下看了看。
正前方堆满了杂物,西边有扇窗户。
“你当年就是从这扇窗户逃出去的吗?”
沈晚柠走到窗户边,伸手摸了摸床沿边上坑坑洼洼的痕迹,这么多年了,江家从来没有换新窗框,只补好了玻璃。
上面的痕迹,每一处都凝结了江行简的血和泪。
沈晚柠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伸手推开窗户。
江行简走到她身后,探头看了眼窗台。
“当年这窗户是封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开了。”
他语气中还带着丝笑意,沈晚柠却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扶着窗框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突出,探出身去,看见了光滑的琉璃瓦,手摸上去都觉得滑溜。
“从这里滑下去,就能到隔壁萧家。我当年,砸碎了玻璃,从这里呲溜一下就跳到了萧家二楼窗台。”
江行简笑着靠过来,左手手臂撑在窗台,把身前的女孩牢牢地圈在怀中。
他的右手往前一指,从窗沿指到最边缘位置。
“当时是晚上,那个房间是萧景天的,他被我吓了一大跳,尖叫声直冲房顶。”
说着说着,他自已倒是笑了起来。
“你别看萧景天现在人高马大的,小时候可胆小了,怕鬼、怕狗、怕打雷,我跳到他窗台的时候,正好一道雷劈了下来。
我的身影映在他窗帘上,把他吓得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了好几天。
幸好萧伯伯没有迁怒我,还把我接到家里养了几天。”
江行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感叹着说:“那是我时隔五年,第一次吃了顿饱饭,可香了。”
沈晚柠本来就觉得鼻酸,听他说到这里,没忍住转身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江行简愣了愣,放下右手,轻轻揽住她。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烫得他心头温暖一片。
沈晚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个瘦巴巴吃不饱的小男孩用尽力气,趁夜深人静砸碎了玻璃,踩在瓦片上,看不清面前的路,几乎是拼了命地跳到了隔壁屋子的窗台。
当时,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沈晚柠咬牙切齿,带着浓重的鼻音骂道:“江靖云真是个人渣!枉为人父!”
擦了把脸,她重新抬起头来,仰头看向江行简。
“等我们把你妈的东西拿走,就再也不回来了。让江靖云跟他的娇妻、龙凤胎们自已过日子去吧。
等他到了退休年龄,我们就按照国家规定的额度,每个月支付养老费,绝对不多给。”
江行简见她如此生气,还想着要给江靖云养老,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家小柠真可爱,简直就是人美心善。
“笑什么?”
沈晚柠瞪眼,不太情愿地哼了哼。
“你可是军人,对外形象必须正面。我才不想因为江靖云那个老登,影响到你的形象。一点养老费而已,我愿意捏着鼻子认。”
“我家小柠想的真周到。”江行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好了,我们快收拾吧。这个地方,我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沈晚柠把窗户撑了出去,阁楼太闷,开着窗透气能舒服点。
江行简笑着点头:“好。”
沈晚柠擦干净脸,率先走向那堆杂物,翻了起来。
“这里面哪些是你妈妈的东西?”
“左边这五箱应该都是。”江行简一一看过,做出判断。“其他的都是江家其他人的杂物。”
“好。”
沈晚柠在他的帮助下,把五个箱子都拽了出来。
“这里面都是一些碎布,看着很旧了。”
“嗯。”
江行简并不惊讶,伸手捡出碎布,一块块叠放。
“我妈早些年的衣服款式很多,很华丽,布料是很好的。陈月圆不敢原样穿着,大概率都拆成了布料,能用的布料都拿走了,剩下的只有这些。”
沈晚柠迟疑地看向他:“那我们要带走吗?”
江行简笑了笑:“要带走。但是,它们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的沙袋。”
“什么?”
沈晚柠疑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刚才箱子那般重,是因为最下方都压着沙袋。
江行简伸出手,把这些沙袋都拿了出来。
沈晚柠数了数,足足有二十个沙袋,大小不一,用粗布缝制,颜色以棕黑为主,看上去就灰扑扑的。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练字、练武用的沙袋。”
江行简把沙袋按照大小排列,指着小的那些说道。
“这些是绑在手腕上的,我妈年轻时候学的是国画,大家都赞美她画的牡丹是绝色。
少有人知道,她的毛笔字也写的特别好,最擅长王羲之的行书。
从小,她就让我学写毛笔字,手腕悬沙袋是必备过程,最开始绑它,接着是它。”
从小朋友玩游戏“捡石头”的沙袋大小,到掌心大小,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扎实。
“更大的这些是绑在脚腕上的。我跟着外公学武,从三岁就开始绑沙袋站桩。”
江行简眼中都是回忆,转头看向沈晚柠,笑了起来。
“也是因为从小就绑着这些沙袋训练,十岁时,我才能身轻如燕,踩在琉璃瓦上呲溜到隔壁窗台。”
沈晚柠想了想,把自已布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重要的塞口袋,不重要的直接扔了。
然后,一言不发地把面前的沙袋往布包里塞。
江行简哭笑不得地阻止她:“小柠,你做什么呢?”
沈晚柠抿着唇,一脸执拗:“我要把这些都带走。”
“不用了,这里面都是沙子。”
“那也不行!这些沙子都是你的回忆,是你外公和妈妈对你的爱。”
江行简这一天真的是动不动就被面前的女孩感动,见她固执已见,也不再阻止,开始跟她一起往里面装沙袋。
两人干的正起劲儿,阁楼门口就出现了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