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火灭

白玉京 葫芦酱 15526 字 2025-01-11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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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吻火热而缠绵,林焉毫无章法的动作显得格外强势,就好像要把他的心剖开一般,不断地翻搅啃噬,像是凶猛的兽。

他的下颚被林焉捏的青紫,后脑勺被死死地扣着,濡湿的唇擦过他的脸,酥麻自下而上,直窜天灵盖。

许久之后,林焉才轻喘着放开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施天青出现反应的身体。

“阿焉……”施天青想去扣他的腰,却被林焉躲开。

“我知道你想确认什么,”施天青道:“从前我失忆,忘了锁心结,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于是你想看看我的锁心结会不会应在你身上,对么?”

他终于还是以更大的力道将林焉锁在怀里,在他的耳垂颈窝间点上灼热的温度,柔软的唇索求着林焉的回应,他的手掐着林焉的腰,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我为你杀了容姬,散尽修为,死无全尸,都是我欠你的。”他道:“现下我回到殿下身边,为你赴汤蹈火,并不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小舅舅。”

他松开手,望向林焉。

“我是真心爱慕你,从千年之前到如今,这份情意都是真的。”

他突然单膝跪在林焉身前,“从前我受制于人,几次三番辜负了殿下,青霭愿用一生来赎施天青的罪,绝不再离开殿下。”

其实他从前从未相信过林焉爱他,直到他死前,才从无数刚刚回笼的记忆中,想起了锁心结。

他才知道,原来林焉真的爱过他。

只是他知道的实在太迟,时至如今,他不敢再去奢求林焉的爱依然存在,只能剖开一整颗心,把那些从前的暧昧调情全部捅破,直白地告诉林焉他所有的情意。

林焉低着头,沉沉地望向他,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说:“凤栖、西斜……还有天帝,”他闭了闭眼,“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三殿下孑然一身,独立于苍茫的黑暗之中,立下了颠覆三界的誓言。

而他坚定不移的追随者,唯有眼前一人。

但于他已足够。

“真是感人至深……一段佳话,不枉我为你们二人牵的红线,”遥遥忽然传来大笑声,西斜勾起嘴角。

他身上的锁链已经尽数断开,伤口的血液亦干涸,他靠坐在冰凉的墙壁上,轻飘飘道:“好巧。”

林焉闻声向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西斜的脸,他依旧是戏谑人间的神情,仿佛什么都看得透了。

“殿下,爽快些,杀了我吧。”他道。

先前的斗法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西斜身受重伤,又被凤栖君的锁链桎梏许久,方才穿越虚空时,或许是老天看他不爽,竟叫他浑身经脉全断了。

他原还曾抱有一线希望能在深水的尽头,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当他发现林焉和施天青的时候,便知道他逃不过去了。

就算他不出声,以林焉的嗅觉,也迟早会发现他,西斜如今连挪动身体都分外艰难,根本无处可逃。

“死前能看到一段真情,也算值了,”他笑了笑,“我还要感谢你们,让我知道了天帝隐瞒几千年的秘密……难怪他总是嫌我们做的不够,跟他比起来,我们害的这点儿人,又算什——”

他说着说着眼眸倏地增大,瞳孔骤然紧锁,林焉的木剑插进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直袭他心口,汹涌的灵力冲击向他,与他体内本身的灵力碰撞在一起,顷刻间炸开,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成了碎片,他顺着心脏上的木剑,望向林焉,惨淡地笑了一声。

“三殿下真是干脆果断的性子,一千年前杀青霭的时候就是这样干脆,如今杀我,也是手起刀落,片刻不留情面。”

“红斛为祸世间几千年,你双手沾过的多少鲜血,恐怕一条命根本就难以作陪。”林焉拔出剑,那汹涌的鲜血便从西斜的胸口流出来,沾湿了他鲜红的石榴裙。

他到死,都没有穿过一次男装。

林焉垂下眼,没有再去看他不男不女的衣着。

西斜忽然发出桀桀的笑声,“取人性命的仙官,永远不能踏入白玉京天门,否则天门便会降下天谴,魂飞魄散。”他问:“三殿下不好奇么,为什么我害了那么多人,依旧可以大摇大摆地穿行于白玉京和人间?”

林焉垂眸望向他,“碣石借连家十二亲卫之手,落川借蛇族落红公子之手,你不外乎如此。”

西斜闻言“嘁”了一声,“我才不是那些杀个人都要畏畏缩缩的鼠辈,所有人,都是被我亲手抽干了性命。”他抬头扫了一眼上空,像是在看天,却什么也看不见。

半晌,他突然对着林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因为那规矩根本就是假的,天门也根本没有那样的机关。”他道:“可惜落川碣石都老老实实被骗了这么多年。”

“你信么殿下,我猜天帝所做绝不止遣临槐去人间制造战乱这一件事,”他满眼皆是笃定,“天帝自己,一定亲手杀过人,否则,他缘何消了天门里教人灰飞烟灭的机关呢。”

林焉的眼睫颤了颤,“你临死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么?”

西斜忽然仰头笑了两声,面上胭脂红妆,无限妩媚。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他问。

“苦衷,内情?”西斜似是自问自答,“我没有那种东西。”

“怎么,你觉得碣石有苦衷,落川有苦衷,凤栖有苦衷,我也便得有苦衷?”

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生命正在飞速的流逝,然而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眸却依旧凌厉,

“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字,也不要妄想怜悯我。”

他的喘/息越来越重,却依旧昂着头,眼里是与决然。

“我扮作女装,我喜怒无常,我杀人害人,我把所有人的情/欲操控在股掌之间,只是因为我喜欢。”

一口鲜血咯出,他的头骤然脱力,颓然地垂下去。

“……仅此而已。”

林焉缓缓覆上他死不瞑目的眼,半晌,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三位元君相继陨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可林焉直至今日,都无法将这些死于他手的仙君,与从小逗着他长大的师叔们联系在一起。

千人千面,他知道,他不过是看见了师叔们的另一面。

却足以让他肝肠寸断。

然而他却不得不提起剑,为了所谓的大义苍生,杀光他所有背叛天道的亲人。

施天青在他身后,轻轻地扶住他的肩。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让林焉拥有了提起那把剑的力量。

“那年我年轻气盛,决然离开幻音岭,为着拯救幽冥苍生的信仰去往白玉京。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幽冥之祸,从一开始就是白玉京的授意。”

鱼龙混杂,就能从中牟利,至于贱民的性命,贵人并不在意。

起初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平定幽冥,可万万没想到,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竟然真的做到了。白玉京猝不及防地给他安上战神的封号,堪堪保全住表面的体面,却在背后往青霭将军的身边,安插了数不清的眼线。

幽冥最太平的几百年,便是仙官们最不痛快的几百年。他镇守在幽冥,将那些腌臜生意一个一个拔除,堂而皇之的罪恶不得不转入地下。

表面称颂,背后盼着他去死的仙君不计其数。

其实就算他的阿姊没有嫁给碧桑君,他或许也终究难逃身死或是被封印的宿命。

逆风执炬,终将难逃烧手之祸。

无数的天兵陈列在黑暗的尽头,天帝站在他眼前,白色的光芒将周遭照亮,林焉才发觉,他又回到了白玉京。

只是那颗维系白玉京永恒明亮的夜明珠碎裂于扭曲的虚空,这里才陷入了真实的黑暗。

林焉后知后觉,原来在白玉京的夜晚,能看见缀满星子的苍穹。暗紫的流云,青色的极光,浩瀚苍茫的宇宙近在咫尺,仿佛抬手就能相触。

“比目,”天帝对他说:“碣石、落川、西斜,都依着你伏诛了,你若肯回来,朕便替你抹除所有的记忆,你仍旧是朕最疼爱的儿子,白玉京上的三殿下,否则,朕只能杀你。”

几千年的舐犊之情,天帝给了他最后的机会。

无论究竟是什么推着林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终究如少时仰慕过的青霭将军一样,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走在了命运的岔路之上。

这条倾覆之路走下去,或许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但三千年前,青霭走了。

三千年后,林焉也依然会走下去。